夜還不算深，海邊沙灘上燈光璀璨，還來來回回著很多散步乘涼的人。

老人，夫婦，年少的情侶，還有連跑帶跳的小朋友們，大家都在這個沒什麼特彆的夏夜裡，享受著平淡卻愜意的周五時光。

海風劃過海麵而來，滿滿都是舒爽的夏夜味道，沒有京海的腥氣，也沒有京海的憋悶。

比起京海，這裡真的舒服多了。

沙灘邊有一圈白石的台階，小默和高書俊肩並肩的坐著，他望著不遠處的人群，語調輕快的問了她一句，“怎麼樣？這裡很不錯吧？”

小默點頭如搗蒜，“嗯，那是相當的不錯了。”

高書俊笑笑，一手托在腮邊，“我剛來H國的那幾年，就自己一個人住在這裡，那個時候我很想家，所以就想找個有海的地方生活，可來了之後我才發現，這裡和京海，一點都不一樣。”

“可能是氣候不同吧，這裡永遠都是天高雲淡，有乾淨的海水，清新的空氣，連海腥味都幾乎聞不到。小城市嘛，人口也不密集，大家都過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簡單生活，鄰裡之間也都很和善，就像剛才的麵店老板娘，她隻要一有時間，就會拉著客人們陪她嘮家常。”

他頓了頓，又繼續，“可是京海不一樣，京海向來潮濕悶熱，又早已經腐朽破敗，空氣裡永遠是揮之不去的海腥味兒，人們都擠在狹小又逼仄的騎樓裡，總讓我覺得窒息，覺得喘不上氣。”

窒息。沒錯，這就是京海最後留給小默的印象。

那個地方，令她窒息，那裡所有的人，事，甚至是空氣，都令她窒息。

終於逃開那裡的那一天，她甚至都不覺得煥然新生，她隻覺得前所未有的第一次，她終於可以暢快的呼吸了。

隻不過，大家同樣都是逃離，可高書俊已在這樣美好的地方有了一個家，而她，卻還是無家可歸的孤寂。

這個世上，沒有一個地方是屬於她的。

想到這一點的時候，她眼底的光點似乎都滅了一下，高書俊見她半天沒說話，便回頭去看她，也正好將她的黯然都看在眼裡，於是他問，“怎麼了，突然在想什麼？”

她倒也不遮掩，“嗯，在想，我好像有一點羨慕你。”

她看向他，紅唇輕顫，掛一抹淒涼的笑，“你看，我們都是沒有親人的孤寡，但你還有個可以回來的家，可我，真的是什麼都沒有了。”

高書俊聽著她語氣裡明晃晃的落寞，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在高書俊麵前，慣用沉靜淡漠和伶牙俐齒來保護自己，而且她向來是那個來治愈他的角色，她曾不止一次的寬慰他，包容他，給予他力量，給予他光亮。可她像是這樣毫不遮掩的流露她的脆弱，卻好像是第一次。

是什麼令她忽然願意卸下偽裝呢，是因為這個海邊小城太過美好，還是因為，她是真的想要一個家呢？

如果是這樣，那也很好。高書俊想給她的，也正好是這個。

開了四個半小時的車，跨越了幾乎半個國家，他就是為了帶她來這裡，與她分享他如今最寶貴的一段記憶，甚至也可以告訴她所有關於他的秘密，而那個向來空曠的家，也好像是一直在等待她一樣，當她小小的背影落進陽台一角，迎著海上的夕陽微微閃光的時候，他竟忽然覺得，她好像本來就該是在那裡的。

隻是，在徹底與她表露心跡之前，為保萬無一失，他還有許多工作要做。

目標獵物，需要徐徐圖之。當初，這還是她告訴自己的。

高書俊眼珠轉了轉，又伸出那隻寬大又骨節分明的手，再一次落在她的小腦袋上拍了拍，然後在她不解的注視下，他嘴角微揚，眉眼中帶幾分溫情的說，“傻阿念，所以我才要帶你來這裡啊。”

“我說了，我要做你的家人，那我的家，自然也就是你的家。”

好像帶著暖暖溫度的一句話，隨著夜風，清晰的落進她的耳朵裡，可她卻好像有些不確定自己聽到了什麼，滿臉都寫著迷茫。

高書俊早就料到了她會是這樣的慢半拍，他擺弄著她頭頂的幾根碎發，笑容裡又添幾分戲謔，“你看，我那套房子那麼大，我一個人住著也浪費，正好你來了，可以分一個臥室給你，以後咱們兩個相依為命的，應該也不錯，是吧？”

小默眨了眨眼睛，雖然這聽起來是一個很體貼的寬慰，她該說一聲感謝的，但她卻突然找到了奇怪的關注點，他們兩個要怎麼相依為命呢，又不是，又不是可以相依為命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