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似乎一切都變得明……(1 / 2)

五年後。

我把畫筆和顏料又認真檢查了一遍,低下頭想著還有沒有忘拿什麼東西。“準備好了沒?”蘇薇敲一敲我臥室的房門,笑靨如花。她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長長的頭發燙成了大波浪卷,紮成兩條可愛的辮子,俏皮但美麗。我笑一笑,站起身背好畫板:“好了。夏夏呢?”蘇薇看了看對麵緊閉的房門,和我一起走到了院子裡:“在家忽悠她爺爺呢吧,反正還早,等一等吧。”她坐下來,身體向後傾斜,依舊不忘記微笑:“這次準備畫什麼,還要去郊外。”我舔一舔下唇,沒有直接回答:“我才來四合院的時候給你畫過一幅畫,記得不?”蘇薇點點頭,眼中寫滿疑惑。“我打算以那個為藍本畫一幅新的畫,還是那一年,十四歲的藍蘇薇。而且我有一種預感,這幅畫一定會轟動,能在全國大賽上拿獎。”

不得不承認,這間四合院給我帶來的美好的記憶實在太多,而五年來一直印刻在我腦海中的不過兩幅畫麵,一幅是身著水藍色連衣裙的蘇薇抱著半個西瓜坐在板凳上衝我微笑的樣子,清新靜好;一幅是被華麗戲服包裹下的夏夏仰臉看夕陽的表情,安然絕望。就是這樣兩個極端的畫麵,它們定格在我的記憶裡,揮之不散。

“你覺得夏夏爺爺會放她跟咱出去麼?”蘇薇打斷我的思緒,問。

我點點頭,說:“會吧。我覺得他也應該明白,自己已經這麼老了,再也沒有能力束縛住夏夏了。我想,他對夏夏十幾年的約束可能是害怕外孫女會再步女兒的後塵,畢竟,他走了以後,夏夏就徹底孤身一人了。”蘇薇靠在我肩上,聲音很輕:“英濼,可是我越來越覺得,夏夏,太多餘……”後邊三個字她幾乎是用氣音說出來的,我明白她說出這些話背後的無奈與不忍。

蘇薇和我早已是公認的一對。為了使我左眼的殘疾不被彆人發現,她在這五年的時間中已然蛻變成了不折不扣“保護王子的女騎士”抑或“霸道無理的太妹”,她不允許任何人接近我,不允許任何人直視我的雙眼跟我講話,否則等待他們的將是蘇薇手下一大群雜七雜八的人的拳打腳踢。蘇薇說,我應該活得像個王子,哪怕她會得罪很多人也沒有一點關係。“值麼,為了我這樣一個冒牌的半瞎王子?”蘇薇揚著唇角,柔聲細語:“為什麼不值?有些事情是無法用價值衡量的。”

我想我是喜歡蘇薇的,是男人對女人的喜歡。隻是我未曾忘記,我的身邊還有一個沉默寡言的夏夏,我遵守著小時候暗自在心底許下的諾言,庇佑著她、保護著她,以兄長的身份。可她實在太沉悶,太容易被彆人忽略了。

我歎一口氣,抬頭看見夏夏耷拉著腦袋走出來,兩頰卻泛著興奮的紅暈。我和蘇薇對視了幾秒鐘,等著夏夏開口。那一刻我突然緊張極了,我害怕夏夏不能跟我們出去,也害怕她跟著我們出去。

“爺爺說,下午必須回來……”夏夏的聲音很小,但我和蘇薇還是聽的真真切切。我扭頭看一眼蘇薇,她咬著下唇,眼中閃爍著無法言喻的奇特神情。末了,我打破沉默,說:“既然你爺爺都點頭了,那咱走吧。”夏夏點點頭,偷偷瞥我們一眼,臉更紅了。

“英濼!”蘇薇拉住我,聲音大的離譜。

我一愣,回過頭卻看見蘇薇欲言又止地擺擺手,先我一步離開了四合院。

驀地,蘇薇剛剛的話跳了出來,“我越來越覺得,夏夏,太多餘……”

我又何嘗不是呢?

“今天,是夏至日呢。”夏夏望著綠油油的麥田,突然說。她的聲音極輕,卻格外悅耳,像銀鈴般響在我的心裡。沒有人應和,我揮舞著畫筆,陶醉在滿眼綠色中。許久後,蘇薇問:“夏夏的夢想是什麼?成為紅遍中外的名角兒麼?”我停下來,也饒有興味地看著她,雖然認識這麼多年,可我從來沒有聽夏夏提及夢想,更沒有去過多的過問,可能誰都覺得,夏夏的未來緊緊地和京劇綁在了一起。夏夏變得局促起來,她躲避開我和蘇薇的目光,兩頰的緋紅一如傍晚的火燒雲:“我其實……想做一名歌手……”

我和蘇薇愕然。我根本沒有想到夏夏的夢想竟然是違背她爺爺的意願做一名歌手!蘇薇開口,也一並問出了我心中的疑問:“歌手和角兒不都一樣麼?站在台上,光芒萬丈。何況,以你的資質,成角兒是遲早的事兒。”“不一樣的。”夏夏搖搖頭,麵龐上的紅暈褪去了一些,“我……不喜歡唱戲……我想唱歌,組建全創的樂隊。我想遵從自己的心……以後不至於後悔……”

我一時語塞,細細品味夏夏這一番略顯語無倫次的話語。自始至終,我都未曾想到夏夏並不喜歡唱戲,我一直和大多數人有相同的想法——夏夏無可厚非是個京劇天才,為京劇而生的孩子。我覺得五年的時間足夠讓我了解她、看透她,現在才發現我錯得徹頭徹尾。我其實和路人甲乙丙丁扮演的角色一樣,從來都沒有深入夏夏的內心,甚至我連他們也比不上,因為我就連說出疑問的勇氣都沒有。

誰都沒有再說話。蘇薇靠在我的肩頭若有所思地望著遠方,她的眸子被映成了深綠色,妖嬈的深邃;夏夏盯著我的畫,唇角似有若無地上揚一個完美的弧度,恬靜如逆光的工筆畫。我吸一口氣,心底泛起不可言喻的感覺。

天氣很好。

我把在麥田畫的畫連同《蘇薇》一起裝裱好,正準備打電話告訴我的導師,順便再具體問一下參賽明細。“英濼!”蘇薇一反常態地推門進來,掛掉我拿在手裡的話筒,鼻尖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我示意她坐下,問:“怎麼了,風風火火的?”蘇薇沒有立即回答,她順手拿起一把扇子拚命扇了幾下,又向門外望了一眼才拉住我的手臂說:“門外頭有個變態!他一直盯著我看啊看,有好幾次還想上來和我搭話呢!好像有四十歲了吧?真是變態!”雖然嘴裡罵罵咧咧,可蘇薇還是向我這邊靠了靠,貌似被嚇得不輕。

我全身上下的血一下子湧了上來,把畫板放在一邊就拉著蘇薇衝了出去。“不好吧?”蘇薇半蹲著,不向前走。“有什麼不好!”我繼續拉著她走,“他看我老婆他就好?!活膩了吧!”我越說越火大,不知不覺已經站在了院子裡。“哪個?!”蘇薇戰戰兢兢地躲在我身後,伸出手指了指不遠處背對著我們的男人,他的身材頎長,衣冠楚楚的背影讓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人麵獸心這個再也準確不過的形容詞。

“你跟這兒彆動。”我鬆開蘇薇的手,快步走上去,拍了拍這個和我差不多身高的男人的肩膀。他轉過頭,眼神很疑惑。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他一遍,很有錢的樣子,手腕上帶著名貴的手表,身上還有淡淡的男士香水味道,眉宇間依稀可見往日的英俊,隻是他那雙被歲月剝蝕滄桑的雙眸還是泄露了他真是的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