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在廚房忙活的祁天淩,聽到了動靜趕緊熄了小火,拖著臃胖的身子小跑過來。
“哎,是星星啊。”
祁天淩急著說,手去拉開了被張愛關上的門。
張愛迷茫地站在一邊,聽不懂祁天淩的話。
門再一次開了。
祁姿抿了抿唇,對上祁天淩的臉,那張沉澱幾十年的麵龐,肉眼可見地蒼老,黑發裡摻雜的白占了大半。他的雙眸流露著哀傷。
忙碌大半年的日子裡,他們發生了什麼。
祁姿一無所知。家族群裡也鮮少會發消息。
祁天淩:“先進來吧。星星。”
星星是她的小名,本來她的名字應該叫祁星,希望她像星星一樣閃亮。後來單字改成了姿。改名這事很玄乎,聽說是哪個算命道士,說“姿”這個字好。那時家裡窮,所以祁天淩和張愛很迷信這個,多少都希望依靠這個女兒,改變家庭命運。摻雜著封建思想,希望她長得漂亮,嫁個有錢人。
所以最後還是改了“姿”。
祁姿大腦處於宕機狀態,進入這個熟悉的房子裡。
卻覺得如此的陌生。
曾經不會踏進廚房的爸爸,操心起了柴米油鹽。而她媽媽,以一種看待陌生人的神情凝著她。
“你,是星星?”張愛炯神如黑珍珠的眼睛,謹慎地看著祁姿。
祁姿一根神經繃著。她媽媽是個大美人,隻不過之前日益操勞皮膚粗糙不白淨,但也不能掩蓋張愛的美麗。起碼在他們那個年代是實打實的美人,就是可惜跟了她爸。
祁天淩是典型的大男子主義。
“媽。我是星星。我是你女兒。”祁姿不能接受這個事情,她走上前雙手急促地握住張愛。
張愛恍了下神,遲鈍了好一會兒。
突然拍了下頭。
“瞧我這記性,怎麼會把星星忘了。星星上學久了,都長這麼成熟了,媽媽差點都忘記了。”
“哦哦哦對,你等等媽媽,上次學費的事媽媽已經去申請貸款了,很快就會下來。”
“你彆急啊。媽媽去給你拿這個月的生活費。”
張愛一通胡言亂語後,甩開祁姿的手,徑直地往主臥跑。
跑了一半。
忽然張愛提聲,“不對,這不是我家。”
剛一說完。
張愛整個人倒地了,祁天淩趕忙過去,幸好扶好了。
緊接著張愛開始大哭大鬨。
嘴裡不停念叨著她要回家,她要回家。整張衰微的臉上滿是淚痕。
刹那間。祁姿的世界仿佛靜止了。
外頭的雨聲和風聲,漸漸窸窣。
祁天淩滿臉愁容的臉上,返了光的影子。沒有溫暖,徒增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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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愛哭鬨了一陣,祁天淩耐心地哄著。
祁姿想上前時,祁天淩隻是朝她擺了擺手。
很快。張愛入睡了。
安靜地躺在大床上。整個人都很安靜。
祁天淩揮了揮手,讓祁姿跟他出去。
祁姿看懂了,順從地出去了。
他從主臥抽屜裡拿出一遝病曆和檢查報告。腦電圖和影像學CT檢查都有,一係列的。報告上明確確診了:阿爾茨海默症。
祁姿知道這個病。是老年人中比較常見的病。但她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病,會發生在她媽媽身上。
一瞬間記憶湧上心頭,那些曾經忽視的跡象一點點侵襲她的大腦。
大半年前,她回來的時候。還是張愛在廚房裡忙來忙去。那天吃的所有菜要麼特彆鹹,要麼沒有鹽。那會兒張愛還被祁天淩罵了一頓。最後歸結於人老了,記性差。然後祁姿帶他們去了附近小飯館吃了一頓。
“星星啊。你媽媽她……”祁天淩說著說著,寬厚粗糙的大手擋過臉,胖胖的身子歪向了一側。聲也不受控地發顫。
祁天淩說不下去了。
祁姿鼻尖泛酸,想要湧出的淚水被控製在眼眶內。
“彆怪你媽媽,星星,她太久沒見你了。現在隻認得我。”
“你要是願意,單獨陪爸爸吃個飯好嗎?”
祁天淩破天荒地對她說著懇求的話。
祁姿看的出來祁天淩努力克製的身體。
但這一刻,她自己的嘴巴發聲的時候都打著顫。
“好。”
她暫時還沒辦法接受這些事。
對於她來說,太過突然。
祁天淩做的飯菜簡單,色澤也很好,挺好吃的。大概這段時間,都是祁天淩在照顧著這個家。祁姿真的很難將眼前的祁天淩,和從前的父親聯係起來。
變了。變了好多。
“星星啊。爸爸。”
“後悔了。”
剛放入口的米飯尬住,隨即細細咀嚼。祁姿抬眸望著突然出聲的祁天淩。
祁姿:“後悔…什麼?”
祁天淩筷子放了下來,他看著祁姿。像是父女二人獨處時的交談。
他們很少會這樣相處,並且交心。
他一直知道,在星星的心裡,對他始終是有隔閡的。
“後悔,當初沒有供你上大學。”
祁天淩緩緩低了頭。像是羞愧。
這件事,祁姿早就不在意了。
也許當時的她會憎恨他們,但現在她也明白。
當年被錄取的大學不是公辦的,高昂的學費和一係列的開支。僅憑他們是承擔不起的。
能夠踏進楠城一中,都已經拚儘了全力。
“要是上了大學,你現在應該有一份很體麵很穩定的工作。不像現在,成為輿論的焦點。爸爸現在都不怎麼看手機,爸爸害怕,害怕看到那些對你不好的言論。”
“之前,還是你伯伯告訴我的。說你被罵的多慘多慘,雖然爸爸不稱職,但心裡不好受啊。”
“現在是有錢了,有了大房子。可我們之間好像一點點疏離了。你也不願意和爸爸聊天了,也不願意回家了。”
“再後來,你媽媽就這樣了。”
“是。爸爸無能。”
祁天淩往日的一身傲氣,剝的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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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家裡出去的祁姿,整個人都飄飄然的。周圍被雨洗刷過的景物,映在她眼前,恍若無物。直到施黎停下車。走到她的身邊。
“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