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的書房就在寢殿的右手旁,出門一拐便到了。出於文人的習慣,書房門外還貼著一幅楹聯:月斜詩夢瘦,風散墨花香。
商邵柔想了想,倒是挺符合李煜的氣質。若非生為皇子,以李煜的才學,應該能成為向他的老師丁儀一樣的書生大儒,桃李滿天下吧。
書房內不像主殿裝飾得富麗堂皇,而是一切從簡,從進門的那一刻起,筆墨書味撲鼻而來。兩邊是一排排高約三米左右的書架,書架上的書一直鋪到窗子邊。
正中央僅有一張檀木桌子,上麵堆著一堆陳舊的奏折和必備的筆墨紙硯。桌子後有一個青花闊口瓷缸,裡麵裝著些卷起來的畫帛。其中一幅畫,被高高掛在牆上。
商邵柔凝眉一看,再結合書中所寫,得出結論:這便是那幅令謝淑妃忍不住追憶往事的畫作:《雪中行》。
出自大殷第一畫師黎元芹老先生。
李煜順著她的目光往牆上一看,眼中意味不明。他將桌上的那份名單遞給商邵柔,身體微微挪動,擋住了商邵柔看那幅畫的視線。
商邵柔接過名單,眼睛快速掃了一遍,大多數都與小說中提到的人一致,隻是她還是忍不住稍稍皺了下眉。
李煜身為太子,座次竟然比不上其他幾個較他年長些的皇子?她的手指往旁邊移了移,突然之間全身呆滯。
“怎麼了”李煜感受到了她全身的僵硬,隨著她的手指一看。
“七皇子,怎麼也在名單之中?”商邵柔全身似乎像是被螞蟻啃咬一般,一種驚懼和麻木竄然而起。
七皇子,李劼,日後的鎮北王,原小說的男主,一個陰沉狠練,城府極深,且極其善於偽裝的人。
“七弟腿腳不便,又自小在宮外長大。說實話,昨晚剛拿到名單的時候,我也有些吃驚。”
商邵柔的心中尤有震驚,他不該這個時候出現的。小說中他雖然是男主,但是出場時間靠後,前半段都在講宮中內鬥,各方勢力牽製。
而生來就有一隻異瞳,又後天跑馬摔斷一隻腿的七皇子李劼一直在宮外建府,韜光養晦。
商邵柔尚且還記得,後期李劼一出場,直接將李煜的羽翼全數折儘,還讓李煜在心愛的女主麵前直接顏麵儘失。
從第一場交鋒開始,李煜就輸得一敗塗地,後期黑化,也隻是困獸之鬥,並未掀起多大的風浪。
“殿下,他身上有胡人血統,胡人又生性殘暴嗜血,陛下怎麼會將他也叫進宮來?”
商邵柔急得發抖,目前東宮的處境已經夠糟了,再來一個李劼,李煜如何能應付得了?
她沒有注意到,此話已經僭越,李煜的臉有些沉,“柔兒,你不該這樣說七弟,無論如何,他是大殷朝的皇子,身份尊貴。”
即便他與七弟接觸不多,但同樣身為皇子,他也無法容忍旁人公然對他的皇弟不敬。
商邵柔心裡有些恨鐵不成鋼,你個榆木腦袋,你知不知道他是誰?他可是擁有主角光環的凶狠男主啊,你這樣維護他?看他日後怎麼對你!
李煜本以為,商邵柔失言過後會進行反省,卻沒想到她對上他的眸子,一臉鄭重又急切地告誡他:“殿下,您必須小心提防七皇子,他不像你看到的那麼簡單。”
李煜麵露慍色,“七弟因生而異瞳,已經遭受了許多非議,甚至不能像其他皇子一樣,在父皇母後身邊長大...”
商邵柔後退兩步,眼睛直直地盯著李煜,一字一頓地說道:“殿下,你不相信我?”
商邵柔本來以為,自李煜提出要將她調來主殿那一刻,二人就已經是互相信任的關係了。
原是她多想。
“我並非不信你,隻是茲事體大,在沒有依據時,你不可對皇子無禮。你如今是在我殿裡還好,倘若這話被旁人聽見了,便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所以殿下是信我?”不知為何,商邵柔心氣兒也有些擰,畢竟,他那晚曾經信誓旦旦地說過,他相信她。
如今才過了多久?難道男人的話,都如這般不可信,無一例外?
“柔兒,你不知年幼時,我曾於宮外綾羅街上縱馬,可不知為何馬兒卻突然失控,是七弟冒死救下我,他的那條腿被廢,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為跳馬救我。”
回首起往事,李煜的眸光閃過些自責與不忍。
“如果我說,七皇子的那雙腿,根本就沒斷呢?”
“不可能。”李煜幾乎是下意識地便否認了,“當年,母妃和我我,為七弟尋遍了天下名醫,就連太醫院的江太醫也說,他的腿絕無治愈的可能。”
商邵柔的心中冷了下來。她理解李煜的心情,要他短時間內相信一個冒死救過他的人居心叵測,等於是在重構他的一直一來的心念
更何況,當年的事情不僅有他參與,他的生母嫻妃同樣對李劼感激又歉疚萬分。
可是,理解並不代表著欣然接受。
她並不想多說,尋了個理由,“殿下,張公公清晨囑咐我伺候您晨起過後,去他那裡一趟,若是您沒什麼事的話,奴婢就先退下了。”
她明顯的疏離令李煜一滯。他沒說話,可他心中亦有氣,明明是她先說了些大不敬的胡話,他沒追究她已經算仁慈,怎麼她反倒生起氣來?
出門的那一刻,商邵柔的內心張牙舞爪起來,“死李煜臭李煜,你活該鬥不過他,你活該被李劼按在地上摩擦,我再也不管你,氣死我了!”
“柔兒姑娘好。”商邵柔氣呼呼地走遠,東宮裡的宮娥見到她便恭敬地請安行禮,商邵柔沒心情應,隻是稍稍點頭。
耳後傳來些宮娥的竊竊私語,“裝什麼,跟她問安也不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