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時喜歡擺些書裝風雅,如今層層疊疊的書擋住杜姝苑的視線,正好救了他一命。
隔著一排書架,他仿佛能聽到杜姝苑幽幽的歎息,任何響動落在他耳邊都想勾魂小鬼的低語。
一人一鬼就這麼拉扯著,直到到達最後一排書架。
眼看杜姝苑就要越過書架,門外突然響起一聲貓叫,她猛地扭頭躥出去,下一秒門外傳來淒厲的貓叫聲。
陳老爺心頭一緊,死死盯著門口,見她許久都沒回來,終於脫力般往地上一坐,鬆了口氣。
他暗中慶幸逃過一劫,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放鬆下來整個人都十分疲憊。
他在地上坐了半天,等歇息夠了撐著地麵就要站起來,一扭頭,杜姝苑青白的腦袋就貼在他麵前,一人一鬼相隔不過一指的距離,不知道盯了他多久。
陳老爺倏地發出一聲慘叫,隨後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鴨子,發不出半點聲音。
杜姝苑惋惜地歎了口氣,幽幽道:“陳伯伯,找到你了,怎麼辦呢?”
“不如,我幫你躲起來吧,躲到一個大家都發現不了的地方——”
陳老爺瞪大眼睛,恐懼在這一刻到達極致,隨後眼前一黑。
月落日升,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書房,婢女提著水桶開始一日的打掃。
雖然有些疑惑為什麼書房的門開著,但她還是敬職敬責從門口開始擦拭。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終於到了擦拭書架的時候,婢女疑惑地撿起地上掉落的書籍,將它放回書架,剛轉身離開,就聽到有水低落的聲音。
她扭頭,地麵有一滴明顯的血跡。
婢女心頭一緊,小心翼翼抬頭,房梁上血淋淋的屍體映入眼簾。
“啊!有鬼啊——!!!”
婢女驚恐地後退兩步,跌坐在地上,身體止不住地發抖。
“什麼?!哪裡有鬼!”
打掃院子的家丁聽到她的驚叫,丟掉掃帚連忙跑進來,順著婢女的目光看去,就看到陳老爺被扒了一層皮掛在房梁上。
經過一夜,暴露在空氣中的真皮層已經發黑,剝落的皮像是一根綁帶把他綁在梁上,隨著風灌進來還會搖晃。
家丁呆若木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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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撫鎮最近頗有些不太平,好些人連續做了一個月噩夢,天天半夜驚醒,長時間下來整個人渾渾噩噩打不起精神。
他們都夢到夢裡有個紅衣女鬼朝他們笑。
一個人或許是巧合,但大家都做噩夢就有些詭異。
流言慢慢傳開來,說是跳井的杜小姐來找他們報仇了,當初杜老爺對鄉裡鄉親都不錯,但他們卻在杜府落難的時候落井下石,杜小姐心有不甘,化作厲鬼來索命了。
流言的佐證就是陳老爺的死和其他幾位富商的瘋病。
據說那日陳老爺被放下來的時候整個人血都放乾了,況且那等淒慘的死狀,除了鬼怪找不到彆的解釋。
也不是沒人去拜城隍大人,但最多能安穩三天,之後無論如何都沒用了。
鎮上的人除了做噩夢倒也沒什麼,但其他人的慘狀聽著就駭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輪到自己了。
漸漸地大家都不敢提起杜姝苑的名字,隻敢以“杜家那位”來代替。
在眾人都沉浸在恐懼中的時候,縣令家的公子困在家裡閉門不出就不是什麼新鮮事了。
時間一眨眼過了一個月,寧撫鎮與杜家有怨的人慢慢都搬離鎮上,普通人也漸漸恢複正常,隻有縣令家的公子,在屋子裡關了這麼久還沒消息,所有人都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
被請來捉鬼的道士們剛踏進寧撫鎮,就察覺到氣氛凝重。
為首的道士須發皆白,看著有些道行,其餘幾個都是中年模樣,站在年長道士身後稱其為“師兄”。
縣令派來接人的家丁一眼就看到人群中格格不入的道士們,眼睛一亮連忙上前迎接:“諸位道長遠道而來辛苦了,我家大人讓我來接待諸位,請隨我來。”
年長道士頷首,示意他帶路。
街邊擺攤的人看到這幕搖搖頭,同旁邊的小販竊竊私語:“也不知道那姓趙的怎麼得罪了杜家那位,眼看著放過了大家,偏偏不放過他!”
這人倒是對寧撫鎮多了一位怨鬼接受良好。
旁邊的人連忙示意他打住話頭:“噓!還提那位作甚!嫌自己沒被嚇夠!”
擺攤的人露出鄙夷的眼神:“一看你們不是說過那位壞話就是得罪過她,我可不一樣,當初杜老爺在大旱的時候散財買糧食救我等一命的恩情我可一直記在心裡。那位深明大義,怎麼會嚇我這種記得恩情的人?”
他旁邊那人聽到這裡,不禁露出悔意:“當初我也是聽信流言,被豬油蒙了心,不然怎麼會嫌棄杜……嫌棄那位晦氣,做人果然不能忘恩負義。”
言談間,竟然對杜姝苑沒多少怨恨。
話頭一轉,他又道:“姓趙的該不會是做了什麼對不起那位的事吧?”
擺攤人想起杜姝苑跳井那天整個寧撫鎮都羨慕的聘禮,皺起眉:“我就說姓趙的不是個好東西,趙縣令多好一個人,怎麼偏偏就生了這麼個混賬東西!天天招貓逗狗,現在惹到那位頭上,嘖嘖,自作自受。”
這些話一字不漏落在年長道士耳中,他表情微變,在家丁的帶領下踏入趙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