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業街上最顯眼的風景就是密集的人流和時常鳴笛而過的車輛,就算隻是那麼靜靜地站著,也不知有多少人和多少車已經從身邊經過了。車子一輛接一輛地開進來,又一輛接一輛地開出去,鳴笛聲接二連三,嘈雜得很,店鋪門口叫賣的聲音此起彼伏,來來往往的行人也不安靜,有說說笑笑的,有認真談論些什麼的,也有獨自哼著音樂的,也有蹙眉喊著電話著急趕路的,甚至還有佝僂身子拄著拐杖搖晃著一隻碗站在一處攔著行人乞討的,這麼多不同的聲音圍繞在耳邊,那人卻一點沒注意到,仿佛在他的耳中街道是安靜的。靜得一個竄到人行道上的外賣摩托車在那人耳邊滴滴作響,他都半天沒反應,擋在摩托車前麵,往前每走一步就停一會兒,拉住一個路人,把手裡附著大張照片的尋人啟事拿給他看,嘴裡反複說得最多的話就是——你好,請問你有沒有看見過我孫女,她叫甜甜,李甜甜,長這麼可愛,你有沒有見過她?
摩托車見人群另一邊開了一條縫,就沒再鳴笛,單留了一個不悅的眼神給那人,也不管那人有沒有看見,立刻騎著車子通過那下一秒又有可能閉合的夾縫,衝出了人群,再次來到了寬闊的大道上。
後麵的路人都儘量避開那人走,被攔住詢問的又多數話都沒聽完,就連連搖手說不知道,沒見過,有的甚至連尋人啟事上的照片都沒看上一眼,就匆匆走開了。
“甜甜——”,那人站在人群中扯著嗓子叫喊了一聲,清了清嗓子,又止不住咳嗽了兩聲。
這已經是第三天了!
這三天裡,那人幾乎沒日沒夜地來回沿著街道,一麵走一麵問一麵喊,起先還有二三鄰居陪他一塊兒找,但現在隻剩下他一人還在尋。那人的氣色明顯差了許多,本就老態的麵容越發老態,這幾日的奔走早已讓他疲憊不堪,眼皮抬起來都有些艱難。
那人卻仍舊不願去歇息,若不是實在強撐不住,夜裡不得不打個盹兒,那人是一刻都不肯停下的,而且就算是睡了也睡不安穩,不是夢見有人抱著甜甜就跑,就是夢見甜甜陪著自己散步,她卻越走離自己越遠,想要追上,但不論怎樣使勁也追不上,隨即帶著一身冷汗從夢中驚醒過來,那人又接著起身出去尋。
自己都照顧不過來,更不談給家裡的貓咪喂食了。前兩天還出現打個照麵,今天幾乎沒看見它。
常聽人說養貓不如養狗,貓咪是自私的,隻要連著幾天不喂食,它就會離開主人! 但那人卻很高興自己養的是貓咪,因為他知道就算它離開了自己也一定不會餓著肚子!
“警察同誌,請問你們找到我孫女沒?”,這會兒那人又站在街頭,再次撥通警察的電話問道。
“還沒有,一旦有線索了,我們會第一時間告知您的!”,電話那頭回道,看來是接了太多這個號碼的電話了,雖然還是重複同樣的話但是語氣上卻有了點微妙的差彆。
還是沒有,還是沒有,甜甜,你到底在哪裡啊?!
“我在馬路邊撿到一角錢,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裡邊……”一個6、7歲大的小男孩舉著一塊錢在商場附近邊唱著歌,邊蹦蹦噠噠往目的地前進——小賣部。
一下沒拿穩,硬幣從手裡滑落出去,竟巧妙地保持著平衡在轉角處歪歪扭扭地滾動了好長一條道,最後落入到路麵上存留的一個“坑”裡。
小男孩知道那兒是怎麼一回事,那邊是一個井蓋破損的電力井,半個多月前,他和媽媽路過這裡時,媽媽還特地提醒他要注意安全,看仔細,繞開走。
這會兒男孩為了拾回自己買零食的一元錢,不得不違背媽媽的話,一步一步慢慢走過去。靠近那井坑,朝裡看。粗略掃視了一下,發現了硬幣!在他要為之欣喜的時候,這才反應過來硬幣的下麵不光有管道還有一個人……
“老大爺,您看我這兒還得做生意呢!您挪個地兒坐行不行?”,平安夜的晚上,路邊一個店鋪的老板走過來靠近那人,同時又保持了一點距離,用手指著拐角外不遠處自己擺出來的那些精致包裝的平安果問道。
那人沒回答他,仿佛是沒聽見,目光依舊呆滯的,死死盯著前方。他緊緊摟著懷裡的小孩,坐在鋪著一塊白布的地上,井坑就在正前方,身後兩個警察陪同站在他身後不遠處。
老板看了眼那小孩的臉,毫無血色,再看了看那人的臉,竟也是毫無血色,脊背後冒出一股涼意。一種特殊的腐敗臭味隨著微風吹過來,老板連忙用手捂住鼻子,沒再多問,悻悻地轉身離開,嘴裡還低聲罵罵咧咧道:“真是倒了八輩子黴,在我這附近出了事就算了,完了還非要坐在這兒,妨礙我的生意!要不是警察在這裡,我早把你抬了去了!”
“平安夜!賣蘋果咯~!” ,叫賣聲再一次響起,
那人還是那樣,兩眼無神地死死盯著前方,一句話也不說,一下也不動。
“都這麼晚了,我們回去休息吧!”,過了好一會兒後,看了看表一個警察打了打哈欠,湊到另一個警察耳邊低聲說道,“他看著不會鬨事!我們不用再守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