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始至終，淩翊峯都沒有抬頭看過許輕舟一眼。

然而，就在許輕舟輕聲叫出“爸媽”的時候，他終於抬頭，瞥了一眼許輕舟。

她太瘦了，院子裡吹落銀杏葉的風都能把她卷走，蒼白的臉隱秘地暗示了她尷尬的處境。

自己的判斷不會出錯，沒有這筆錢，她無法度過現在的危機。

許輕舟握住手機的指節發白，嘴唇逐漸失去了血色。

殺人者誅心，大抵就是她現在的遭遇。

沒有這份合約，她很有可能眼睜睜看著家人被催債的人折磨死。

“我不能賣了我的孩子！”許輕舟知道這句話毫無說服能力，可她還在意尊嚴。

“哼。”淩翊峯輕笑一聲，然後站起身慢慢走過來。就在他逼近許輕舟的時候，那股雨後森林的強烈氣息直衝進許輕舟的鼻腔。

消失了16年的味道，突然再次猛烈地攻擊自己，許輕舟覺得有些眩暈。

“同樣，也是我的孩子。”他明明臉帶微笑，可是許輕舟感覺不到半點的暖意。

或許是記憶的偏差，又或者，是因為他身上的淩氏集團新品香水，後調剛好和自己記憶裡的味道重合。

許輕舟沒時間深究，眼下的她，竭儘全力不讓記憶裡的味道乾擾自己的判斷，畢竟眼前這個男人，跟16年前那個小男孩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要不要這個孩子，我有決定權！”她的語氣很輕，卻很有分量。

淩翊峯自覺勝券在握，接下來就剩攻心了。

他挑釁地看著許輕舟，滿不在乎地問到：“所以，你打算打掉孩子，然後繼續做貞潔烈女嗎？”他語氣溫柔，聲線好聽，可在許輕舟聽來卻字字錐心。

“這樣可救不了任何人！”淩翊峯乘勝追擊。

許輕舟沉默著，眼眶噙淚。

難以置信！

那一夜的溫柔和現在的冷漠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這個男人，難道在黑夜和白天有兩副麵孔？

“我淩翊峯想要留住的，你就帶不走！”他的語氣還是溫和中帶著強硬。

淩翊峯？

許輕舟記得，讓自己丟掉工作的大客戶叫淩翊琨，隻因為合同裡一個數字的逗號沒有打上去，可合同是經理親手交給她的……

許輕舟忽然醍醐灌頂，經理這是在請君入甕，徹底鏟除她這個潛在的競爭對手！

陳方是個懂得察言觀色的人，他立刻遞上合約，“許小姐，快簽吧，你能等，你的父母等不了了啊！”

淩翊峯當麵打了個電話，“老張，準備500萬。”

許輕舟和陳方對視一眼，“500萬……是給我的嗎？”

“隻要你簽合約。”陳方篤定地說，“淩總的意思，這500萬就是定金，合約裡都寫了。”

許輕舟看著陳方遞過來的合約，上麵寫著“許輕舟女士生育合約”。

這幾個字太大了，撐得許輕舟眼睛疼。然而，她還在猶豫著。

研究生畢業的她，現在竟然淪為生育工具。或者，可以叫行走的子宮？

許輕舟氣極反笑，尊嚴被踏的痛楚覆蓋她的所有思緒。

電話再次響起，許輕舟看了一眼，是一串陌生號碼。

不出意外，又是那個人。她不耐煩地摁了掛斷。

淩翊峯飛速地掃了一眼許輕舟的手機，又瞥了一眼她臉上的表情，臉上掠過一絲勝利的微笑。

這微笑很輕，輕到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好像自從他12歲離開了那個小女孩，他的心就再也沒有這般輕鬆過。

儘管這輕鬆來自於另一個陌生女人的窘境，可那種熟悉的感覺，肆無忌憚地開始攻擊他冰封多年的心。

他甚至有了錯覺，眼前的這個女人和記憶深處的那個影子開始重疊。

許輕舟終於伸出右手，從陳方的手中接過那份合約，開始閱讀。

“淩翊琨是你哥哥吧。”翻閱合約之餘，許輕舟忽然提到這個名字，“這一切都是你們淩氏集團安排好的吧？”

淩翊峯聽到了淩翊琨的名字，臉色瞬間變黑，他壓住了怒火，沒有說話。

陳方善意提醒，“許小姐，沒有問題的話，麻煩簽字吧，淩總也挺忙的。”

許輕舟沒有聽出陳方的話外音，她繼續在淩翊琨的問題上瘋狂試探。

“簽署合約本來就是要建立在雙方了解的基礎上，所以我有必要了解清楚，畢竟我丟工作就是因為淩翊琨，現在我還要跟你們簽合約，我有理由懷疑你們的誠信——”

許輕舟的話被壓過來的淩翊峯打斷，他捏住許輕舟的下巴，眼中的寒意變成了凶光。

“你沒有資格。”淩翊峯的力道不大，許輕舟卻有些被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