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的大好時光,遊識原本正倚靠在沙發上玩手機。
聽見鹿拾這聲氣吞山河的質問,他當即嚇了一跳,身軀一震,手機緊跟著掉到了地板上。
來不及彎腰撿起。
遊識慌忙拽住被角,盯著鹿拾,拔高了聲音反問:“你、你在胡說些什麼?”
伶俐的口齒變得結結巴巴,語氣顯露出難以掩蓋的失措。
見狀,鹿拾“啊”了一聲,不明就裡:“是我誤會了嗎?”
“我還以為你和粉絲們一樣,都很喜歡我呢。”
所以才不停地給她刷好感度。
遊識:?
……哦,原來是這個“喜歡”。
方才還在不斷攀升的臉頰溫度,驟然冷卻下來。
意識到自己會錯了意,遊識裝模作樣地咳嗽兩聲,撇過臉,鎮定地沉聲道:“你是指這個啊?像粉絲那樣的喜歡,偶爾會有吧,畢竟你作為藝人的表現還挺……像那麼回事。”
雖然表述方式擰巴了點兒,但大概就是,值得被喜愛和崇拜的意思。
遊識嘟囔著解釋道,話裡話外,似乎有點兒隱隱的失落。
鹿拾自然沒能聽出那層失落。她隻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我就知道。”
看來遊識也是她的粉絲。那敢情不錯,她和遊識經常見麵,能刷取好感度的機會,可比隔著十萬八千裡的網友要多多了。
看見鹿拾那副“我已然理解一切”的表情,遊識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你理解了個大頭鬼!
但他又不能明說,於是隻能在心底歎息一聲,攏起被子,彎下腰,伸長胳膊準備撿手機。
因為方才的慌亂動作,沙發坐墊其實已經被遊識蹭歪了一截,正往外突突著,衝著地板搖搖欲墜。
可惜他並沒有注意到。
因此遊識剛躬下腰身,還沒等撈起該撈的東西。
那半截懸空的坐墊,就徹底歪斜了重心,載著遊識和被子一同栽了下去。
墜落的過程太過突然,遊識甚至沒來得及發出驚叫。
他眼睜睜地凝望著,鋥亮的瓷磚地麵離自己的臉越來越近,仿佛下一秒就會鼻血橫飛,摔個狗啃泥。
千鈞一發之際。
鹿拾一個箭步衝了過來,及時扶住了他。
她半跪下來,伸出纖弱的雙臂,用一種近乎於擁抱的姿態,箍住遊識的上半身,讓他跌進了自己的懷裡。
不偏不倚,穩穩當當。
伴隨著一陣踢裡哐啷的物品撒落聲,房間內驟然寂靜下來。
鹿拾緊緊環抱住遊識,嬌小的手掌心,妥帖地護住他的腦袋。
柔軟的碎發,若有似無地摩挲著她的肌膚,帶著酥麻的癢。不知是不是因為吹頭發吹得太過匆忙,他的發梢仍有些許潮濕,像是濕漉漉的小狗。
沉吟片刻。
鹿拾主動開口:“還好嗎?”
像是關心,又像是在安慰。
“沒事……”遊識不過腦地回答著,勉強從意外狀況中回過神來。
隨即發現,他和鹿拾貼得很近。
太近了。
原本就寬鬆無比的灰褐色浴袍,已經被拉扯開來,露出脖頸附近的冷白皮膚。因那半擁抱的姿勢,鹿拾的臉頰牢牢地貼著他的頸線,青蔥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罩在後腦勺上。
沒有阻礙,毫無遮攔,甚至能近在咫尺地感受到她的體溫。
——不好!
條件反射般,遊識的瞳孔倏然緊縮,匆忙向後一撤。
鹿拾驚訝地看著他掙脫開去,渾身緊繃,呼吸急促,像是受了傷害而炸毛的小獸。
和車禍時的反應如出一轍。
“?”
她疑惑不解地眨了眨眼。因為慣性,手依然停留在半空,前進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想了想,最終還是垂落到身側。
恍然想起來什麼,於是她緊接著說:“抱歉,我好像又碰到你了。”
“沒事,”遊識冷靜下來,迅速地檢查過身體,發現沒有異樣後,很快就鬆了口氣,“這次是真沒事兒。”
他迎麵接住鹿拾明亮的眼眸,語氣前所未有地緩和,像是為了讓她放心。
但思索片刻。
遊識還是決定坦白:“我想告訴你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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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罷遊識的講述,鹿拾似懂非懂地張開嘴:“你的意思是說,因為會產生應激反應,所以才避免和人接觸?”
原來不是因為男德啊。
遊識垂下眼眸:“對,但和你接觸的時候,卻沒出現那種情況。”
他拾起在地板上躺了良久的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對著屏幕裡的畫麵自照了好一會兒,確信脖頸附近,沒有任何過敏泛紅的駭人跡象之後,才退出拍照界麵。
過敏的情況,已經持續很多年了。
在那期間,遊識一直對他人的皮膚抱持著極大恐懼。那種由血肉凝結而成,或細膩或粗糙,帶著體溫的微妙觸感,每每念起,都會讓他頭皮發麻。
甚至比蟑螂都要恐怖千百萬倍。
出於安全考慮,遊識從未在公開場合提及此事。知曉他這個症狀的,隻有像遊老爺子或者江白那樣極親近的人,以及私立醫院的醫師。
但不知為何,他腦袋一熱,就把這件事給鹿拾說了。
仿佛她也是極親近的人……似的。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遊識立刻往空氣裡揮了揮手,仿佛要把它從自己的腦袋裡趕出去一樣。
而後又扯起掉在地上的大半床被子,重新堆回到沙發上,邊堆邊說:“我這毛病,是不是有點奇怪?”
帶著疑問的語氣裡,有種故作輕鬆的意味。
像是那種,小心翼翼地詢問他人評價,但又很怕對方給予否定的結果,於是隻能從一開始就佯裝不在乎,好借此立於不敗之地的彆扭小孩兒。
不料鹿拾的反應更加輕鬆:“不奇怪啊。”
“我在書裡見過你這樣的案例。”她掰著指頭,用心計數著那些陳列在圖書館裡的古早言情小說。
“粗略地講,書中描繪的那些個總裁,十個裡麵大概有九個睡不著覺,八個食不下咽,還有五個對女人過敏。”
“總裁真是高危職業啊。”鹿拾忍不住感慨道。
剛把圖書館作為據點時,她一度對這類文學非常上頭。
末世在成為末世之前,也不過是個擁有燦爛文明的普通世界,自然會留下許多娛樂相關的產物,供人尋歡消遣。
不得不說,那些產物製造得相當成功。
即使實用主義如鹿拾,也如饑似渴地抱著言情小說,沒日沒夜地快速閱覽,就想知道那個帶球跑的女主角最後會不會和總裁男主和好。
直到喪屍的獠牙懟到臉前,她才戀戀不舍地站起身,把手裡的書卷成紙筒,狠狠地掄向喪屍的腦袋。
而當鹿拾痛定思痛地意識到,閱讀這類文學,似乎確實不能對她的求生之旅,產生實質性的幫助時。
她便毅然放下手中的狗血小說,轉而去閱讀醫學書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