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昊趕到日料店的時候，鹿纓寧已經坐在包間裡等了。
“不好意思，我來遲了。”他匆忙脫掉鞋子，關上包間的推拉門，風塵仆仆地坐在榻榻米上。
臉上始終帶著溫柔和煦的笑意。
絕佳的表情管理。
見狀，鹿纓寧放下手機，把顯示著「鑫揚電子廣告頁」的屏幕倒扣在桌麵上，揚起臉，回以一個清純甜膩的微笑：“沒有，我也是剛到。”
——才怪，至少等了他半個小時。
但鹿纓寧對那些男主角，向來百依百順，自然不會在這種小事上鬨脾氣。
不痛不癢的善意小謊而已，撒便撒了。
“最近過得怎樣？”鹿纓寧接過施昊脫下來的外套，順勢對他噓寒問暖，如同例行工作。
“最近……”因為當眾走神被抓包的事，施昊本來憋了一肚子怨氣。
但看到鹿纓寧的臉，怨氣即刻就化成了蜜意：“……過得挺好。”
見到你就更好了。
當然，施昊並沒有把後半句話說出來。太土了，不符合他偶像劇男主角的身份。
鹿纓寧的聲線更加甜美：“那就好。”
施昊笑了笑，反問：“你呢？”
按理說，這句話就是普通的寒暄，你來我往，其樂融融，然後就可以點菜吃飯了。
誰料，鹿纓寧卻突然眉心微蹙，嘴角一撇，梨花帶雨地抽噎起來：“我……最近覺得我好差勁啊……”
“哪裡差勁了？你不差勁！”看見她掉眼淚，施昊立刻慌了，抽了張紙巾遞給她，追問道，“誰欺負你了，是不是有人說了閒話？”
鹿纓寧搖了搖頭，接過紙巾，小心翼翼地擦拭著眼角，粉色的眼眶裡依舊噙滿淚珠：“沒有，是我自己這樣覺得。”
頓了頓，她說：“你看到姐姐的熱搜了嗎？”
“你是說鹿拾？”提到那個名字，施昊當即沒好氣地咬了下嘴唇：“看到一點。”
“她越來越優秀了，這次還接到了女三號，”鹿纓寧抽抽嗒嗒地，“而我隻是個鑲邊女四號啊……怎麼辦，我好像再也追不上她了……”
好難過，好不安，好焦慮。
幾番“好”字疊加，說話的調調，整一副古早瓊瑤劇女主味兒。
鹿纓寧確實覺得不安。
她自知是鹿家抱養來的千金，沒有血緣關係，說不定哪一天，這身份、這地位，還有這榮華富貴，就被人家給收走了。
尤其是看到鹿拾的正臉以後。
太像了。
那張臉，和鹿家人長得實在太像了。
鹿拾顯然是基因重組的天才，五官結合了父母的優勢，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但仍能從細枝末節的輪廓走勢裡，窺見鹿家人的特征。
都是那種，帶了些壓迫感的驚豔美，妥妥的合照殺手。
鹿纓寧的五官過於柔和，和鹿家人大相徑庭，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了。
以前鹿拾總把臉遮起來的時候，這種長相上的血緣特征，尚不算顯著。然而一旦把臉露出來，就像把直觀確鑿的證據，當麵拍在鹿纓寧臉上似的，讓她一下子慌了神。
尤其是鹿拾離家出走之後，仿佛紫薇星傍身，接連憑風上青雲，連續熱度霸榜。
甚至把鹿纓寧的演員選秀名額，都給擠下去了。
簡直離大譜。
連番打臉後，鹿纓寧實在坐不住了。她從施昊那裡打聽到鹿拾進了組，參演民國劇《暗生花》之後，就馬不停蹄地趕來了豎店。
雖然純潔小白花的女主角人設，似乎不容許她產生惡毒的想法，至少不容許她親手做出惡毒的行徑。
但出於身份地位被剝奪的恐懼，鹿纓寧仍打心底裡盼望著，聽到鹿拾演戲失利的消息。
起碼在她鹿纓寧成為演藝界的當家花旦之前，不能被鹿拾搶跑了去。
施昊當然知曉她的顧慮，輕撫著她的後背，安慰道：“放心，你不用追，你本來就比她強。最近有幾個現代劇在找我，等談妥以後，你起碼能在裡麵出演女二號。”
怕心上人不滿意，又緊急補充道：“不止女二，以你的條件，女主角也沒問題。”
“至於鹿拾那邊，”施昊眸色漸暗，“不出意外的話，這應該就是她最後一次接戲了。”
溫潤如玉的臉上，難得蒙上了陰霾。
“真的？”鹿纓寧停止抽泣，抬眼望向他，頗惹人憐愛。
女主角就是有這點好處。
即使她什麼都不用做，連一句惡毒的話語都毋需說。
事事亦能如她所願，順遂如意。
“那我們趕緊吃東西吧？忙了一天，你肯定餓壞了。”
鹿纓寧用紙巾擦乾眼淚，從桌上拿起菜單，在施昊麵前貼心地平攤開來。
水蜜桃似的粉嫩臉蛋，重新展露出嬌俏的笑容。
-
用完餐。
施昊周到地打包了幾份壽司和刺身，準備帶回去，犒勞劇組人員。
雖然今天的劇本圍讀暫告一段落，但劇組工作仍未結束。
在卷王之王季導的代領下，演員還需和跟組的編劇老師複盤、總結，找出劇本會時不順嘴或者邏輯有問題的地方，再行斟酌修改。
於是把鹿纓寧送到下榻的住處後，施昊就拎著兩兜打包盒，回到了劇組駐紮的酒店。
“瞧瞧我帶回來了什麼好吃的！”
他巧笑盈盈，肩膀推開酒店的房間門，把左右手的袋子提溜得老高，音調如沐春風。
結果沒人理他。
“……”
施昊提袋子的手僵在了半空，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
隻見房間內空無一人。
沒錯，空無一人。
就連卷王之王季導都不在！
真是奇了怪了。季導和他手底下那幾個經常合作的劇組人員，都是廢寢忘食型選手。豎店的傳統盒飯，嗖嗖扒拉幾筷子，前後過程不超過十分鐘，就會繼續回來乾活。
結果他們人呢？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施昊瞥了眼窗戶外麵，已然西沉到底的太陽，疑惑不解地左右看了看。
剛好在酒店走廊上，遇見了隔壁劇組的人。
熱情洋溢地寒暄一番後，隔壁的人不禁拍了拍施昊的肩膀，露出歆羨的眼神：“你們組的夥食真好啊，簡直神仙配餐，幾輩子都羨慕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