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李蓉回答，阿旭接下往下說：“那晚隻想早點下班回家睡覺，就沒回答他，把他點的蘆薈酸奶給他後就坐電梯離開，等我到一樓，電梯門剛打開，他就從十四樓掉了下來，轟的一下摔在我的前麵，兩隻血淋淋的眼珠子都快擠出眼眶了，就直勾勾的盯著我。”

“你說我倒不倒黴？”阿旭仰起頭歎了一口氣，無奈地問道，“我都懷疑他在報複我，一個問題也不至於吧。”

“對不起。”一直沉默的李蓉終於開口，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為誰道歉，下意識地說出這三個字，兩行熱淚也從她的眼眶裡淌出，在月光下像是掛在臉上的兩條小銀河。

聶彤見阿旭的話似乎有效，全程沒有乾預，但目光一直鎖定著李蓉。

“你的事，其實我也不想管，但不管王豪那張血肉模糊的臉就會突然出現在我麵前。”

自從親眼見到王豪在自己的麵前墜樓，阿旭就沒有睡過一天的安穩覺，甚至廣天白日間，他都會覺得有一雙可怖的血目在暗處盯著自己。

“這幾天我一直會夢到王豪，甚至照鏡子的時候都會看到他那張摔得血肉模糊的臉，我都懷疑自己被他的鬼魂纏上了，有幾次我都覺得自己變成了他，怕是被他的鬼魂附了身。”阿旭的表情有微妙的變化，眉頭微蹙，似乎不願意想起那張陰森可怖的臉。

“你是不是不信？”他轉而一笑，望著那輪月亮說道。

看著的阿旭側臉，李蓉不知道怎麼回答，隻能一個勁地說對不起。

“沒什麼可對不起的，這又不是你的原因。”阿旭溫柔地安慰道。

言罷，他伸手從衣兜裡掏出一枚硬幣：“這是你那天丟的，也不知怎麼回事，第二天早上我剛睡醒，它就出現在我的枕頭上。”

當看清阿旭手裡舉起的硬幣，李蓉的神情變得複雜，這是她與王豪的定情信物，也是她親手丟掉的物件。

“怎麼會在你這裡？”李蓉疑惑地問道。

其實，阿旭還有話藏在自己的心裡，他是一個妄想者，他常常把自己代入某一個角色，然後去做一些事情，這枚硬幣就是他將自己想象成王豪，親自去找回來的。

他從小就是留守兒童，父母在他記事起就常年在外打工，是爺爺一手將他拉扯大。

小時候家裡窮，隻有一台黑白電視。

家在深山裡，電視信號常常中斷，無聊的阿旭總能盯著閃著雪花的電視屏幕自我遐想，將自己想象成電視裡過某個角色，一次次在腦海演繹他們的故事。

再後來，他在生活裡也養成這種習慣。

鄰居的夫妻吵架，阿旭目睹完後，待到晚上躺床上，他就會不自覺地將自己想象成那個丈夫，又或是將自己想象成那個妻子，不斷重演著他們吵架的場景，甚至能模擬他們的語氣與動作。

現在，他要將自己想象成王豪，那個讓李蓉心心念念的男朋友。

當阿旭有這種想法時，他的腦海裡已經開始不斷地模擬著王豪的模樣與性格。

下一刻，一張血肉模糊的臉浮現在虛空，出現在阿旭的麵前。

阿旭坦然地盯著這個糾纏他四天的夢魘，心裡默念道：“來吧。”

似乎受到召喚，浮在虛空的王豪陰森著可怖的臉慢慢靠近阿旭，每當靠近一寸他那可怖的麵龐都以肉眼可見速度恢複如初，變回一張俊朗帥氣的模樣，漸漸地沒入阿旭的身體。

“李蓉。”當阿旭再次開口時，他的神情已經發生微妙的改變，語氣也變得沉穩。

“你知道嗎，我一直留著這枚硬幣。”阿旭將硬幣舉到眼前，對著月亮仔細觀摩，沉著聲音說道。

“差不多是和今天一樣的夜，我很緊張地把你帶到操場，當著你的麵說我喜歡你，你當時很猶豫，支支吾吾地說不上話。”阿旭突然咧嘴一笑，笑得很乾淨，他能想象當時李蓉的局促與慌張，轉而繼續說道，“見你一直不開口，我立馬拿出這枚硬幣，並且信誓旦旦地告訴你如果我拋的是正麵就會一直追你，直到你同意做我女朋友為止。”

這一刻，他就是王豪。

李蓉露出一絲驚訝，這個故事隻有她和王豪兩個知道。

“王豪，是你嗎？”

聽到李蓉焦急的問詢，阿旭揚嘴角露出自信的笑容，眼裡印著明亮的月光看向李蓉，繼續說道：“可你知道嗎？其實那晚我拋的是反麵。”

阿旭笑得很壞，但也很甜。

“我知道。”李蓉哭的很傷心，她感覺自己的男朋友回來了，現在就在自己的麵前。

那個自信卻總有一點點壞的男人。

“原來你知道，我以為你一直蒙在鼓裡呢，我當時拋完硬幣就偷偷從指縫裡看到是反麵，為了好做手腳，就一直捂著手逗你玩，然後乘機換好麵才攤開給你看。”

阿旭沒有看李蓉，他抬起頭望向那輪圓盤似的月亮，沉浸在這段不屬於他的記憶裡。

“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真的很開心，我想給這樣的開心安一個家，我開始變得貪婪，我想你隻能屬於我，我害怕有人把你從我的身邊搶走，所以我要往上爬，成為你朋友嘴裡誇耀的對象。我拚命地賺錢，把自己塑造成好男人的形象，給你更好的物質條件，但我發現這樣的日子好累，需要無時無刻不偽裝自己。”

眼前，那輪皎月能照亮夜色，卻照不亮他心裡的黑暗。

“其實你不用這樣，我需要的隻是你能一直我和在一起。”李蓉哭得很傷心，發自內心說道。

阿旭搖了搖頭：“我一直這樣，因為我是個要強的人。”

說完，他轉頭看了一眼李蓉，眼睛微合露出一個自信的表情。

“所以當那件事發生時，就像是一顆炸彈在我體內點燃，將我虛偽的內在炸得一點都不剩，我害怕彆人對我的失敗進行指責，所以我不想再著個世界存在，也不敢麵對你。”

“就像是這樣。”

說完，他不顧女孩哭喊的聲音，仰身栽倒在空中，隨著風落了下去。

“王豪。”

李蓉揚著淚跑向阿旭，對著下墜的男人喊道，她想要伸出手想要抓住這個心心念念的男人，不想要讓他再次離開自己。

阿旭的耳邊隻有嗡嗡的風聲，風聲吹過，他隻聽到啪的一聲，是自己落地的響聲。

他的腦海裡浮現一副畫麵，一灘紅色在自己身下綻放，像花一樣，意識也開始模糊。

但心裡浮現出一句話，是對心愛的女孩說的：“我走了，請你不要哭，好嗎？”

當他的心裡響起這句話時，眼前的景物已經被一團團黑色遮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