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的連環日更到這章就結束啦,接下來工作日恢複到正常的3-4日一更,會多攢攢存稿應對下一個更新高峰期~(這本初始設定字數隻有20萬,誰能想到都10萬字了劇情才剛走了十分之一啊……扶額)
————
石灘坐著是有些硌的,細碎的石子冒著小棱,手掌按在上麵微微刺痛。本是常日裡無足輕重的感觸,此刻卻鮮明到完全無法忽略,光翎強迫自己把心思轉移到這些本不值一提的事情上,以緩解肩頸發絲被身後那人觸碰所引起的緊繃。
烏鴉的手指攏過他的頭發。
少年的發絲很濃密,即便在黑夜也泛著晴日白雪般的亮澤,從發根一路順至發尾,觸感涼滑如同絲綢一般,隻是新生的碎發多了些,從頭頂上冒出來,毛茸茸的,像秋季生毛期的貓咪。
漆黑的手指,銀白的發絲,烏鴉的動作並不流暢,有時動作稍大些,還會扯痛他。
這樣的生澀讓光翎覺得心安,也覺得躁動。
“跑到外麵那麼久,也不知道打理打理自己,”烏鴉的語氣淡淡,既有訓誡,亦含包容,“頭發這麼亂,像個野小子。”
被這種話形容,光翎本該激烈地開口反駁。可他張了張嘴,又憋了憋,最終哼道:“……本來就是。”
黑色手指停住了,沒了動靜。
兩人之間陷入了奇異的沉默。
就像開啟了海水之下深不可測的精密機括,無數細小的齒輪轉動起來了,牽動波紋深深,碰撞出幽深隱忍的響聲。
“可曾經不是。”
光翎嗓音很輕,也很沉。
涼風微微,河水潺潺,烏鴉的手重新開始了動作,那麼溫柔,就像往日無數次夜燈下塗藥一樣,有著令人窩心的親近。
他什麼話都沒有說,隻是耐心傾聽著。
空山之中,少年的聲音寂寂回蕩。
“曾經我有家,有父母,還有很多和我擁有著相同的武魂的族人。”
“那麼多人曾在我身邊,但最後,所有人都離開了。”
光翎自顧自地說著,仿佛這裡根本沒有旁人,他隻是在向天地山川,河流草木傾訴。
身後的這個人對他的好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他不知道。就這樣不顧一切將過往袒露,到底是飛蛾撲火,還是抓住浮木?
他真的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相信了烏鴉一次又一次,盲目的、可笑的,不知被灌了什麼迷魂湯。每一次沒有理由的相信,都在把他推上一條越來越遠,沒有轉圜的路。
可是他控製不住。那些傷痛和過往已經埋藏了太多太久,就像經年積聚的火藥,自己無法消化,便隻能尋求出口燃燒爆發。
“我永遠無法遺忘我的父母,我的生身父母。”他說。
“他們對待我的態度遠比北境的寒冬更加嚴酷。我那麼痛恨他們,厭惡他們,無數次詛咒他們去死。”
“……後來,這個願望應驗了。”
他哽了一下,許久地說不出話。
烏鴉的指尖停在他的耳根上,雪一樣冰涼。
“事實上,我已經記不太清他們對我做過的事了,”光翎壓下湧到喉頭的窒悶,勉力繼續,“太多了,多到數不清,連成片,以至於所有的痛苦都像血疤一樣,合成了一大塊模糊的印象。”
“反反複複的鞭打,日日夜夜的逼迫,“他努力控製著自己的聲音,讓它們不要可笑地發顫。手指解開兩顆衣扣,領口略向後鬆,展露出一小片潔白的後背,緊接著,衣領之下,暗紅色的、醜陋如同蠕蟲的傷疤探出了頭。
“這些你見過,全是拜他們所賜。”
他將領口提起,扣好紐扣,又將雙手放在膝上,十指張開,笑了笑,“但他們從未碰過這裡。身為宗族模範的夫妻自然要謹遵祖訓——用弓的人就算死了,也要有一雙完好無缺的手。”
“我不知道他們到底將怎樣的期待壓在了我身上,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對待自己的兒子就像對待一件工具。我反抗他們,拚命變得頑劣,不聽管教,我希望他們明白,隻要像正常的父母一樣對我,不,不需要,隻要施舍給我哪怕一分的情感,要我做什麼我都會聽話。”
“但他們真的就那麼吝嗇,哪怕一點點都不曾給予。”
“顯而易見,他們從沒愛過我,我一直這麼認為著,”少年的聲音沙啞戰栗,“……直到那天,那場火。”
“那麼大的火,幾乎要把天燒破。北境的冰雪,白塔,風車,所有的一切,都葬送在了這場大火裡。”
“被我稱為父親的人,拚死護著我。”
“被我稱為母親的人,為了我自戕。”
“他們對我說,彆回頭。”
少年攥緊了手指,攥得手背青筋暴凸,骨節劈啪作響。
烏鴉默默注視著他,將手探入他頸後,輕輕順著他雪色的頭發。
光翎的頭略微垂下去,凸起的頸骨硌著烏鴉的手指。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烏鴉一度以為他已經不想再說什麼時候,才再度開口。
“我還沒有告訴過你我的名字,是嗎。”
烏鴉一怔,隻猶豫了一瞬,又頷首。
光翎微微偏頭,抬起右手。他的掌心有熒光升起,細小的亮點飛舞出來,凝聚在一起,結成了一把袖珍的弓箭。
“這把弓,名為光翎。”
小弓藍盈盈的,在他掌中安靜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