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潯隻是笑著搖搖頭。
他把東西收進箱子裡。
這是也許他最後一次回這裡。
長長的木廊扶手一直延伸到樓梯的轉角處,精致的雕花和名貴的地毯在陽光下有些靡荼絢爛。
順著回廊走到轉彎處,琳琅滿目的水晶吊燈從三樓一直垂到深色木地板上,鑽石型的水晶,每麵都折射出明光粼粼,映射著高級耐看的歐式沙發和上麵坐著的人。
戚潯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的望著沈煜安。
“大哥,好久不見。”
沙發上的男人語調輕揚,眉峰微挑,雙臂攤開在上,不可一世的翹著二郎腿,絲毫不見他對口裡的“大哥”尊重。
戚潯置若罔聞,慢條斯理的從樓上走下來,沒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六叔從門口進來,又催了一遍。
戚潯徑直往花園裡走去。
沈煜安的示威變得毫無意義,他也不惱,盯著戚潯的背影,眼神不複剛才,逐漸蒙上陰鷙。
沈家的私人花園裡,珍稀的樹種名花被打理的很好,地上看不到一片落葉殘枝。
戚潯坐在沈老爺子對麵,六叔在布茶,上好的洱茶沉到碗底,熱氣氤氳,茶香四散開來。
白瓷茶杯輕叩在桌上,被人翻轉過來,清亮的茶湯覆蓋白底,打破了平靜。
戚潯沒動麵前的茶杯
“現在連杯茶都不願意賞臉陪我老頭子喝了?”
沈老爺子重重的呼出一口不忿的氣,橫眉豎眼,滿臉氣憤又不敢再說什麼重話。
戚潯不卑不亢的端起茶杯。
杯底又落回到桌子上的時候開口道:“爺爺,您要多注意身體。”
“哼,你是不是就是盼著我早死。”老爺子看著他油鹽不進的樣子,胡子都氣歪了。
“您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隻是勸您少生氣。”
“啪”的一聲。
沈老爺子氣的臉的黑了,白底紅釉彩的茶杯被摔在桌子上,他嘴角一動,抬手指著戚潯,剛要說什麼。
六叔上前扶住他,
“老爺,阿潯說的對,您的血管不好,少生氣才是。”
沈老爺找到台階下,平複了一會兒,他不知道自己原本優秀乖順的孫子為什麼變成現在這樣。
“爺爺叫我回來如果沒什麼重要的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醫院還有事。”
戚潯當初一意孤行選了青大的心理學專業,又出國留學研究。
從沈家出去,已經十年沒回來過。
沈老爺子聽到他有些不近人情的話,心氣散了,因為生氣起伏的胸背也散了。
渾濁的眼神和斑白的頭發都透著老態,一雙手爬滿了蚯蚓似的血管,緩緩的垂了下去。
他難得把態度放輕:“潯安,爺爺老了,沈家得靠你撐著……”
沈煜安站在藤藝後麵,聽見這話,腳步頓住不前,緊握的拳頭難以鬆開。
“爺爺,我十年前已經回答過您了。”
沈家根本不可能破產,也不需要有人帶領更上一層樓,光信托的錢也夠用幾十輩人了。
“你弟弟還年輕,做事不夠沉穩,”
弟弟?
戚潯不知道該說什麼,麵無表情的自己往杯子裡添了茶水。
“你們身上流著一樣的血…”
“爺爺!”
沈老爺子顫顫巍巍的還要繼續往下說,被戚潯打斷。
“沈家的財產,我可以分文不取,今天回來也是聽說您最近身體不好,沈氏隨便你給誰。”
戚潯不想再被任何人任何事情左右自己的人生和選擇。
氣氛有些焦灼,沈煜安穿過花嫁,噴泉,款款而來,臉上帶著如沐春風般的笑。
“我隔的老遠就聞到了熟普的茶香味,今天是大哥回來,爺爺才舍得把它拿出來。”
他視線看向戚潯,又轉向沈老爺子,倒真像一個體諒兄長逗樂爺爺的晚輩。
沈老爺子又恢複往常一般的深沉嚴肅,他對戚潯說:“潯安,這是你弟弟煜安。”
沈煜安走到他麵前,彎腰替他撫背順氣,
戚潯難得第一次抬頭仔細的看了看沈煜安,對方的臉上始終像帶著一層麵具,戲也演得好。
他再次確信:江雅不可能喜歡這樣的人。
他今天回來本意是想問一問,關於沈良以前的事。
現在這場麵怕是開不了口。
戚潯起身,他要走了,晚上好不容易有時間和江雅一起去看電影。
“爺爺,我改天再來看你。”
沈老爺子麵上繃不住,好不容易順下去的氣又直衝腦門,隻差捶胸頓足。
這幾年來,他甚至連這個親孫子的麵都沒見過,如今才坐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又匆匆要走。
人老了,比起以前強迫戚潯成為沈家的接班人,現在的他更想兒孫膝下享天倫之樂。
年過古稀的老人臉上的皺紋都垂下來了,幾次欲言又止,偏過頭久久不看戚潯,直到管家把人送走。
穿過花架回廊,戚潯和管家來到了門口那棵曆史久遠的樹下,六叔語重心長的對他說:
“阿潯,你爺爺這幾年身體情況越來越不好,你要多體諒他。”
六叔可以說是看著戚潯長大的,他在沈家做了一輩子的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