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一白不知道這幾天自己是怎麼過來的,腦袋暈乎乎地跟著王管家料理爹爹和大哥的後事,彆人讓他穿衣他穿衣,彆人讓他吃飯他吃飯,彆人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仿佛一具行屍走肉。
蕭家再怎麼說也是名門,就算是白事也該辦得熱熱鬨鬨的,可是這回卻門可羅雀,就連平常親近的幾位大人也都沒有來,隻好冷冷清清地將二人下了葬。
直到二人被封在密不透風的棺材裡,被掩埋在了厚厚的黃土地下,蕭一白都未曾有勇氣上前看他們最後一眼。原本活生生的人突然變成了兩具死氣沉沉的屍體,蕭府上下任誰都無法短時間內接受這個事實,更何況是蕭一白。
“聽說蕭岐和蕭銳父子二人這回是叛國啦,所以我們的軍隊才失敗了。”
“不能吧,蕭家世代忠良,他們怎麼能做出這種事啊,況且人都戰死了……”
“敵軍翻臉不認人唄,反正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你沒看蕭家下葬時都沒人來送嗎,肯定是想撇清關係唄。”
……
這樣的對話這幾天蕭一白已經聽見過不知道多少次了,一開始他還會上去和他們幾句,到後來聽多了就麻木了,權當是野狗在亂吠。
這天夜裡柳業悄悄翻牆進來見他,一開始他都沒敢認出來,蕭一白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蜷縮在床上,瞥了他一眼後又收回了目光,全程不發一言。
“一白,”柳業坐到他床邊,將手搭在他肩膀上,“蕭伯伯和蕭大哥的事情我都聽說了,你也不要太難過了。”
聞言蕭一白緩慢地抬起頭,眼神冰冷地看著他:“你是說我爹和我大哥去世的事,還是他們叛國的事?你也相信外麵人說的?”
“我……”柳業語塞,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接著說道,“怎麼會呢,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他們是怎麼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我相信他們斷然是不會做出叛國這等事情來的。”
蕭一白不依不饒地問他:“那他們下葬那日你們家怎麼不來,不止是你們,這京城裡無論是與我家交好的,還是受過我家關照的,一家都沒有來,若不是信了那些流言,我實在是想不出其他理由來。”
柳業無奈地搖搖頭:“我們信還是不信又有何用,還不得看皇宮裡那位的意思,聖上至今未對此事發表意見,我爹這些為人臣子的,也是身不由己。”
“好一個身不由己,”蕭一白自嘲地笑笑,抬手推開柳業,“柳公子還是請回吧,小心彆落得個與叛賊之子勾結的下場。”
“那我下次再來看你。”柳業知道蕭一白不待見他,於是悻悻地離開了。
屋內又恢複了安靜,蕭一白獨自坐在床上,很想大哭一場,眼淚卻死活落不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屋外開始狂風大作,窗戶不堪重負被風吹開,幾滴雨水打在蕭一白的臉上,他抬手撫上臉頰,摸到一片潮濕。
他突然很想危玉。
自從那天得知了爹爹和大哥的死訊後他就再沒回過挽月樓,自然也是沒見過危玉,不知道危玉有沒有聽說外麵的謠言,會不會聽信了那些。
蕭一白翻身下床,穿上鞋子就往外跑。
狂風吹亂了他的頭發,雨水打濕了他的衣襟,可是他心裡卻隻有一個念頭,他想立刻就見到危玉。
可是越接近挽月樓他卻越害怕,到最後疾跑變成了慢走,仿佛腳底有千斤的重量在阻止他前進。
遠遠望著挽月樓的樓頂,他再也承受不住似的蹲了下來,將自己蜷縮起來,仿佛這樣一切就都傷害不了他了。
突然頭上的雨水消失了,風也小了很多,空氣中彌漫著熟悉的味道。他緩慢地拔出腦袋,看到了麵前潔白的一雙鞋子。
他順著腿往上看,看到了危玉漂亮卻有些蒼白的臉。危玉撐著傘為他遮風擋雨,還伸出手想要拉他起來。
“阿玉……”他將手放在危玉掌心,終於忍不住哽咽起來,眼淚混著臉上的雨水往下淌。
“沒事了,和我回家好不好?”危玉淺淺地笑著,一把將他拽入了懷裡。
蕭一白將頭靠在危玉肩膀上,手臂環在危玉的腰上。感受著他的體溫,蕭一白疲憊的心終於再次舒展開來,他輕輕地說了一句:“好。”
蕭一白暈乎乎地跟著危玉回了挽月樓,暈乎乎地被危玉脫光衣服放進了浴桶裡,最後被暈乎乎地擦乾身子和頭發塞進了被子裡。
他好像忘記問危玉為什麼會正好出現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