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沒有人知道,自那以後九歲的霍斯越就徹底失去了童年。
他再也沒有大聲說話過,無論是失去雙親孤立無助時,還是征戰商場腹背受敵時。
情緒是一把刀,會在人不注意的時候,製造傷害,甚至奪去人們的生命。唯一能避免的方式就是沒有情緒。
霍斯越深深體會到了這一點。所以,九歲之後的許多年,霍斯越收斂起所有的情緒,漸漸習慣了麵無表情,也漸漸遺忘了七情六欲,直到遇見眼前的姑娘……
……
那天,小小的她用冰涼的小手慌張地攥緊他的手。“叔叔,我害怕。”
那年她十二歲,跟他當年失明時差不多的年紀。
“叔叔,我不敢哭,我也不敢生氣。我知道這都是我自己作的。我不該玩太多手機,爺爺警告我許多許多次,說看多了會瞎的,我就是不聽。可是,叔叔,我真的會瞎嗎?我好害怕。”
那一刻,遺忘了許多年的人類的情感忽然就像潮水倒灌進他的心房。他仿佛從這無助的小姑娘身上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當年,隻有九歲的他,忽然失去了雙親,唯一的姐姐也在重症監護室始終昏迷不醒。他什麼也看不見,可能以後也再也看不到這個世界。可是,沒有人來陪他,沒有人來安慰他,他也不敢哭,更不敢生氣,因為這些都是他罪有應得……
可是,他不想……
不想這個小姑娘,也跟他當年一樣孤立無援……
於是,當年的霍斯越告訴小姑娘。“你隻是生病了,那不是你的錯。”
小姑娘似乎很認真地把他這句話思索了一番,很長時間之後才抬起頭看他。
那時的她,眼神朦朧,視線根本沒有辦法聚焦。霍斯越知道,角膜病變的爆發期,她根本看不清他。可她的眼睛還是很美,像黑曜石般閃爍著。
她問。“叔叔,我真的會好嗎?我的眼睛真的會沒事嗎?我還能去上學嗎?”
霍斯越毫不猶豫地點頭。“會。我已經好了。”
聽到他說自己已經好了,小姑娘立刻就開心起來。
“叔叔,原來你也得過這個病嗎?你也接受過手術嗎?手術之後就好了嗎?全好了嗎?”
“嗯,全都好了。你也會好的。”
“真的嗎?”
“真的。”
小姑娘笑了。
“叔叔,我信你。”
……
出於對探知安怡瑾珍貴秘密的回報,霍斯越選擇說出自己的秘密,不過算是等價交換。
但,這感覺倒也不賴。
他此刻還能看見記憶深處的那個小姑娘破涕為笑的樣子。
仿佛二十年前那個獨自承受一切的小男孩兒,也因此被溫暖了。
……
“那不是你的錯。”
現在,這個小姑娘長大了,還在他懷裡正用他曾經說過的話安慰他。
“霍斯越,我跟你說,那隻是一場意外,根本不是你的錯。”
她認真地下著結論,再次強調著,眼神熠熠,很明亮、很美。
霍斯越望向安怡瑾的眼底,在那裡找到一片明朗的世界。
他不覺彎唇。“成靜的事,也不是你的錯。”
安怡瑾一愣,原來給老狐狸下套又反被套了。
他又在勸她要接受成靜這件事了。
可她怎麼會不知道,她這樣逃避、這樣不敢麵對成靜,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內耗。
但,知道是一回事,接受則是另一回事。
安怡瑾極不自然地彆開眼去……
霍斯越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臉蛋。
“但我與父母已然天人永隔,你跟成靜還有的是機會。”
驀地,安怡瑾的心臟像被針紮了一下,忽然不想再去責怪霍斯越總是插手管他的事了,反而為他的心疼無法克製地蔓延開……
原來,這才是霍斯越的目的。
為了安慰她,霍斯越居然不惜用他父母的死因跟她和成靜的糾葛做類比。
那種明知是意外,卻不由自主地要把所有的錯都歸集到自己身上的罪己心理,那種午夜夢回都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壓抑,那種揮之不去惆悵,那種不敢讓自己真正快樂的罪惡感……
她懂!
可這兩件事,怎麼能是一個等量級?
……
胸口的悶堵散去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
安怡瑾歎氣,不自覺更緊地抱住這表麵上堅不可摧的男人,嘴上卻說。“你這是又在慫恿我主動跟成靜講和?”
“我沒這麼說。你怎麼舒服就怎麼來,一切皆由你心。”
還是這句“一切皆由你心”。
安怡瑾直勾勾地盯著霍斯越,用眼神描摹著他的眼睛、鼻子、眉毛……乃至每一個毛孔,很久很久,居然把泰山崩於眼前都不會眨一下眼的男人給看怵了。
“怎麼?”
安怡瑾伸手碰了碰霍斯越略顯腫脹的眉骨。
“是不是得去醫院再仔細檢查一下?我看你剛才撞門上了。”
霍斯越瞬間板起臉來,不自然地咳了咳。“忘記你剛才所見的。”
安怡瑾噗嗤一聲笑。“好啊。要不,你賄賂一下我?”
霍斯越。“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