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子埋下去沒多久,雲黎就來了。陸六這回總算能毫無愧色地告訴他:“種下去了,可還得等三年。你彆這麼心急。”
雲黎看樣子比陸六還緊張,繞著陸六走了好幾圈,口裡念叨個不停:“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顧它啊。要需要什麼,隻管告訴我好了。一旦有眉目了,一定要頭一個告訴我哦。”
“你來的這麼頻繁,還能不知道嗎?”陸六被他晃得頭昏腦脹,把他穩住,按在椅子上坐下,又說,“對了,你三姐有烏飛鑒,她應該知道,我能不能種出來三生果吧?”
雲黎搖頭,“三足金烏隻知過去,不卜將來。”他的聲音低下去,臉上有幾分愧意,“要是能知道將來事,雲蘿她當初也不會答應……”
陸六在他對麵坐下來,關切地問:“怎麼?”
雲黎緩緩歎了口氣,“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雲蘿一直是我們幾個中最出類拔萃的,她和……他也算天造地設了吧,當真是人心難測。”
“她現在怎樣了?”
“我偷偷去看過她幾次,我知道,她還放不下過去的事。”雲黎看著窗外,陷入了沉思。良久,他回過頭,見陸六也是一臉沉重,就問,“想到什麼了?”
“島主當初把雲蘿姑娘傷得很重吧?”
雲黎正待回答,忽然瞪大了眼,問:“你猜到了?”
“你是說島主跟雲蘿曾有婚約的事嗎?島主告訴過我。”
雲黎呆了一呆,好一會才開口說:“我以為他會不想提。”
一人種樹的心情是微妙的。島主已經不來槿苑了,剛開始的時候,陸六每天看看埋了種子的這塊平地,再轉身瞧瞧其它苗圃裡的綠意盎然,心裡就不住打鼓,莫非自己是連樹影子都瞧不見的陌路人?
島主能覺察出陸六的焦慮,每回都說:“順其自然吧,彆太心急。”
過了大半個月,眾星捧月的三生樹終於慢吞吞抽出了個嫩綠的小芽,陸六這才舒了一口氣。
吃飯的時候,陸六跟島主彙報這事,隨口又說了一句:“好像也沒什麼特彆之處。”
島主調侃道:“你還指望種出個火樹銀花麼?平常心種田就好。”
陸六看了他一會,忍不住笑了出來,“你近來說話越發道骨仙風了。”
在陸六看來,比起雲黎的心急火燎,島主的雲淡風輕更讓他安心些。其實陸六最關心的,並非能不能種出果子,而是,如果種不出來,島主會是什麼反應。他能想到雲黎的反應,大概會傷感一番,然後拍著他的肩膀說:“多保重。”——就再也不來了。
可是島主呢?即便他不是那個人,島主會不會對他另眼相待?
然而,無論怎麼旁敲側擊,島主始終沒有表態。
三生樹長得果然遲緩,到了初夏,一指頭高的小苗才慢慢舒開葉子,拉長了莖杆,長成了半個手臂的長度。陸六一直細心照看著它,總覺得這樣一株其貌不揚的小苗實在和三生樹這麼神秘的名字搭不上邊。
然而一到盛夏,陽光充足的時候,小樹苗忽然噌噌地就長高了,好像每天都在拚命吸取黑土地的營養一樣,纖細的莖變得又圓又粗,莖上對錯生的葉子也肥大厚實了起來。陸六剛開始用手量,總要驚歎一下,到後來,隻能跟島主彙報成“它長到我腰這麼高了”,“到胸口了”,“到頭頂了”,“過頭頂了” ……
其實從三生樹發芽的那天開始,陸六就有了隨時記錄的習慣,他去槿苑的時候,總隨身帶著畫冊和筆墨,將小樹苗的樣子一筆一筆地畫下來,還把日子、時辰標注在旁邊。每次一畫完,他都不無心酸地想,如果後麵來的人還要繼續種的話,至少不必像他這麼患得患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