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媛的幾根手指還被對方緊緊握著，她用另一隻手將其反握住，安慰地說：“沒事了，醒來就不怕了。”

病床上的人像是剛經曆過一場煉獄，被汗水浸透的發貼在額間，深邃的眼眸變得空洞遲緩，她結合剛才夢裡的情形，一個字一個字地解析著她所說的話。

——醒來就不怕了，沒事了。

蘇媛伸手，給她把淩亂的碎發理順：“等會哈，我給你用溫水毛巾擦一下，就能舒服一點了。”

她轉身去了洗漱間。

時亦心神也慢慢穩下來，這才感覺到自己周身像是泡在了泥潭裡，又潮又黏，掙紮著想要挪一挪身子，腹部隱隱的脹痛讓她頓時一愣。

果然活著的每一分都是煎熬，她猶豫地將手伸到被子裡，撈了一把，取出來，一抹鮮紅染在指尖上。

——床單臟了，衣服也臟了，早上才剛剛換過的，現在該怎麼辦啊……

洗漱間水聲終止，腳步聲逼近，她隻好將手重新塞回被子裡。

蘇媛拿著兩條溫水毛巾走過來，動作嫻熟地給她擦臉，擦脖子，然後掀開薄被單……

監測到那人提懸了抖的身子，她一下子緊張起來：“怎麼了時亦，傷口又開始疼了嗎？哪裡不舒服跟我說？”

蘇媛仔細檢查一番，看清楚衣褲上滲出來的血跡時，才逐漸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

——真是雪上加霜啊！

她在心裡歎了口氣，一邊驅動程序下單所需物品，一邊通知對方：“時亦，你大姨媽來了？”

習以為常的語氣，反倒讓場麵沒有那麼難堪。

她瞥了對方一眼：“你這是延後了吧？”接著將她身上的被子往旁邊挪了些。

“看來又得遭罪了，這種級彆的疼起來要人命，我之前有段時間，因為作息紊亂，推遲了半個月，直接痙攣進醫院，那個時候我就在想，女人為什麼會來大姨媽，不過……”

蘇媛說到一半突然停下來，半似嘲諷地笑了下：“以後不會再有例假了，也不會再疼了，一台機器而已……”

後半句她說的很小聲，說完，空氣中出現幾秒鐘的沉默，緊接著，一雙沾滿血的手伸到她麵前。

蘇媛愣了下，隨即反應過來。

這個女人，第一次主動將自己的難堪，展露在彆人麵前，她在以這樣的方式回應她，安慰她。

蘇媛什麼話都沒說，握著她的指尖，一根根擦拭，直到血漬消失，白皙分明的指骨恢複它原有的乾淨，她沒有很快鬆開，而是捧著那隻手仔細打量：

“時亦，你的手好長啊！”

“怎麼這麼長？”

“還細！”

“而且，好軟！”

……

終於，在她無數次地誇讚中，那人忍無可忍地將自己的手從她手中抽了回去，蜷起來，放在身體一側。

偏偏那機器還一副十分無辜的樣子：“你藏起來做什麼啊？我又不占你便宜！”

對方不給看，她也沒過分糾結，隻是伸出自己的矽膠指在那對比，喃喃自語：“長度……都快趕上人造的了，還好小悠當時設計精細。”

時亦：……

她沒有力氣，但真的好想把她趕走！

*

網上下單的東西到了，蘇媛動作麻溜地處理好一切，衝了杯紅糖薑茶：“喝點，能稍微緩解一些。”

時亦閉著眼，沒有要理她的意思。

她俯身，半張臉壓低，盤旋在對方正上方，雖沒有呼吸，時亦卻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坨黑影，她強忍著、沒有將眼睛睜開。

下一秒，那人就賤兮兮地喊：“時亦？”

時亦猛地睜開眼，鳳眸中蹦出兩道淩厲的光。

蘇媛頂著強大的壓力，死皮賴臉地笑：“咱倆都這麼熟了，你不準刀我，時亦！”

時亦氣極了，伸手就要推她。

蘇媛連忙後退求饒：“彆，彆，身上有傷，好好躺著，不逗你了。”

說著，她便把床搖起來一點，端過杯子裡的紅糖薑茶喂她：“來，小心燙啊，不過我覺得這東西其實也沒有太大作用，心裡安慰罷了。”

蘇媛一邊吐槽著，一邊將小勺糖水往她唇邊遞。

時亦抿了一口，雖然嘴巴裡全是苦味，但溫溫熱熱的感覺很真實。

等她咽下去，她又舀一小勺：“怎麼樣？我突然想到了一個特彆搞笑的事情，你想不想聽？”

時亦掀了下眼皮，意思是：我不想聽，你就不說了嗎？

蘇媛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微微笑了下，繼續說：“我們公司有一期年會，老板從長白山還是什麼地方弄過來一批山參，就看著不怎麼樣，據說賊貴。”

“然後我們那個測試，他一下班就從菜市場買了半隻雞，一根山參全加裡麵，一口氣乾了三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