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桑枝打來的電話，江橘知道，這是催他來了。

江橘接通電話，匆匆說了句我在上樓了，然後掛斷了電話。

他鼓起勇氣，走上樓梯，一步，一步，每一步踩出來的聲音都如他心臟在打鼓一般。

樓梯間的感應燈隨之而亮，江橘望著前方的台階，苦笑地低下了頭。

該來的，早晚都得來。

隨著三樓樓層的樓梯燈也亮起，江橘閉了一下眼睛，抬腳踏上樓梯。

鑰匙插入孔時，江橘的心跳得越發的快速。

“哢嚓”，門打開了。

江橘換上拖鞋，走過玄關，桑枝正坐在沙發上，雙眼無神地看著前方。

江橘上前兩步，喊道“媽，我回來了。”

桑枝緩緩看向他，又迅速彆開眼“你回來了。”

“坐下聊聊。”桑枝指了下沙發。

江橘走了過去，彎腰低頭坐在沙發上。

“什麼時候開始的？”桑枝假裝平靜地說道。

“高二。”江橘指甲掐著掌心的肉。

桑枝閉上了眼，呼出了一口氣“你的書包也沒拿回來，是不是準備今晚還去那。”

江橘沉默不語。

“江橘，你知道你在乾什麼嗎？”桑枝睜開眼，眼裡爬滿了血絲。

“知道……”

“你為什麼要喜歡他！為什麼是他！你喜歡誰不好？你為什麼偏偏要喜歡一個男的！”桑枝控製不住大聲吼道。

江橘抬起頭，也是滿眼通紅“媽，我不能喜歡他嗎？”

桑枝氣得有些發抖“這是違背倫理的，你自己好好想想看到底能不能！”

“你小時候經常跟我說，喜歡一個人不是看他的外表，而是看他的內心，我自認為時聞的內心是好的，是善良的，所以我從不在意他是男是女，我隻知道我喜歡他，隻是他，跟他是什麼性彆都無關。”江橘爭執道。

“是，我是說過，可我有讓你喜歡男的嗎？你到底知不知道這個社會對同性戀容忍度有多低，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會覺得你有多惡心，你知不知道，我們那邊，他們覺得這件事情有多丟臉，會比我這個離婚的，沒人要的很丟臉你到底懂不懂！”桑枝邊說邊流著淚水。

“媽，可我喜歡他。”江橘放緩語氣，說道。

“你還小，你以後總要結婚生孩子的，你現在的喜歡也維持不了多久，他也是，沒有什麼喜歡不喜歡，也沒有什麼一輩子，你們連在一起都不被世俗承認，所以，該斷就斷了吧。”桑枝移開目光，看向前方的虛點。

“我不斷。”

“你……你說什麼？！”桑枝瞪著他。

“我沒做錯什麼，我隻是喜歡了一個人，我為什麼要斷？”江橘直起身子說道。

“江橘！我說的話你到底聽了沒有！你到底知不知道被人嘲笑，被人辱罵是什麼滋味，什麼感受！你怎麼就是不懂！”桑枝發怒道。

“我沒有不懂，我隻是覺得喜歡一個人不應該設置這樣的界限，我喜歡他，這跟他是男是女到底有什麼關係？”江橘辯解道。

“你……還是不懂，算了……”桑枝閉上眼，歎了口氣，她知道她兒子的脾氣，一旦認定什麼，絕不放手。

可能這就是命吧。

“媽，抱歉。”江橘也歎了口氣，低著頭。

桑枝雙手撐著大腿，緩慢地站起身來，轉身朝房間走去。

門鎖一落，屋子內恢複了平靜，但空氣中仍熱彌漫著硝煙的氣息。

桑枝坐在床邊，拿起手機，發了條信息。隨後又拉開櫃子，拿起裡麵一本日記本，低著頭翻看著，拿起筆，開了床頭燈，一筆一筆地寫著。

江橘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雖然他很想出門回學校找時聞，但現下這種情況，怕是他離開，會在桑枝頭上再添一把火。

秒針轉動著，發出微弱的聲響。

客廳開著的燈有些刺眼，江橘閉上眼，眼前攏著一團光霧。

秒針走了無數圈，時針也緩緩向前推進。

江橘睜開雙眼，起身關了燈，回了房間。

那一夜，兩人在房間內關著燈，卻在床上輾轉反側，始終無眠。

時聞喝了酒，早早睡去，從不做夢的他竟然罕見地做了好幾個夢，但都雜亂無章，無頭無尾，即使如此，他仍然在夢裡感到悲傷和心痛。

江橘揉了下酸脹的眼睛，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捂著臉苦笑道“這一天歎的氣真是比任何時候加起來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