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宮中。
鳳瀾得消息而來,護女心切,對上天帝也毫不客氣,怒喝進殿:“我鳳瀾的女兒,是整個鳳凰一族的明珠,無上尊貴;此恩,二殿下受得下,可不知還不還得起!”
見她怒氣衝衝,天帝穩坐高座,麵色不變,似並不介意她的言語不敬,反倒一臉懷念的眯了眯眸子,頗有閒情的敘起舊來:“鳳瀾,你這脾氣還真是一點沒變。”
話到此處,語調一挑,精準地捏住了鳳瀾最不想提及之事:“隻是,小輩們彼此情義深重,感情甚好,鳳瀾,你要如此說,可就難聽了。錦時是我天家兒媳,自然也如同是我的女兒一般,本君必會護她無恙。”
聞言,鳳瀾不屑地睨他一眼:“什麼情義深重,不過是一隻狐狸,也配與我鳳凰一族談情義?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應昀。”她將下巴微微昂起,雖站在下方,姿態卻十分高傲。如今殿中四下無人,便連樣子也不願再裝:“你那長子且還算得是一條龍,可出身卻不妥,而你這次子麼,不過是他母親一朝飛上了枝頭,卻也變不成鳳凰,更成不了龍。這婚約無論如何都不相匹,趁早作罷,你我兩族且還能彼此安寧些。”
“你我私怨,若延續於小輩,誰又能得好?小輩們自有小輩的緣分,做長輩的,要學會放手。”天帝不疾不徐地應道。端得是一副氣定神閒,不以為意,好像鳳瀾如此惱怒於他眼中不過是場笑話。
鳳瀾沉了臉:“你少拿這套來糊弄我。我的性子你不是沒見識過,若我女兒當真有失,你看我會不會與你善罷甘休便是。”
天帝指尖輕敲,思慮半晌,似體諒道:“你不喜司昭乃情理之中,可這婚約也不是你想作罷便能作罷的。當初定這婚約時,你我皆以元神起誓,以維係兩族之好,若背離此約,隻怕是你我都將受天罰。倒不如你我各退一步,婚約之事,暫且不提,留錦時在天宮養傷,修練,我自予她最好的,待來日,他們之中若有緣分,再說。”
看似讓步,實則以退為進。
“區區天罰,與我女兒如何相提並論。我鳳瀾不怕這個。”
“那天罰後呢?兩族撕破臉麵,再對上時…”天帝忽地笑了起來,不言而喻。
他傷了不要緊,天宮還有無數的天兵天將,鳳凰一族又還剩什麼?
“你要有此能耐,當初也不會被逼著同意這樁婚約,不是嗎,鳳瀾。”
見他話鋒一轉,露出了真麵目,鳳瀾漸漸平穩下心緒,反倒學起他的悠閒,含笑反問:“日子久了,天帝怕是忘了這位子是怎麼算計來的了。諸神從你,不過是因為你是應淮的弟弟。這謀害兄長之罪,若公之於眾,應昀,你又還剩什麼能耐?還是說,你當真覺得一切天衣無縫,再無從查起?便是如今你坐上了天帝的位置,也不足以承受弑神的因果,所以你也隻能把十二神貶下凡去,關押起來,這可是你永遠無法抹消的罪證。”
“鳳瀾!”果然,天帝的臉色在聽到‘應淮’二字時驟變鐵青,而在聽到十二神時更是直接拍案而起,那張勝券在握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縫隙。
鳳瀾輕笑一聲,拂袖轉身直奔昭陽宮而去。
隻是她雖在紫微宮中威風了一場,卻也不得不留個後手。她如今算徹底踩了他的臉,這瘋子急起來難保不會真的弑神…
涅槃完成需七七四十九天,不可出一絲差錯,昭陽宮中諸神護法,協力同助,無不謹慎。
天後看到來人,心中算盤已定,難得一次未擺天後架子,先行一步屈身一禮:“瀾姐姐,錦時為我兒舍命相救,大恩大德,無以為報。還請瀾姐姐受我一拜!”
鳳瀾瞥過她那張虛情假意的臉,緊盯著錦時的方向,心中緊張難安,嘴上亦格外不饒些:“既是我女兒舍命相救,天後拜我作甚,合該去拜我女兒才是。”
天後交疊的手悄然掐得泛白,麵上仍一副楚楚:“我知瀾姐姐於我心中仍有怨氣,今日瀾姐姐要打要罵,時微都認。今後兩家還要結姻親之好,望瀾姐姐能得以消解往事,不要再讓前塵事影響了小輩。”
鳳瀾並不吃這一套:“莫要將我扯進你們口中的前塵,我便是有前塵,也不是與他。”
頓了頓,忽然笑道:“不過,你也且放寬心才是,我剛從紫微宮來,如今愈發覺得,你二人乃天作之合,我實是誠心祝福。”
一樣虛偽做作的麵孔,與一樣叮當響的算盤。
“二殿下可好些了?”她將話岔開。
天後扯著嘴角笑了笑:“多虧錦時,已大好。”
鳳瀾抬腳朝內室走去。
繞過簌簌作響的珠簾,鮫綃帳後男子換上了一身乾淨的淺青色衣袍,那一雙狐狸眼尾處微紅,麵色發白,病容猶在。三千青絲半披半束,隨風微漾,恍若露欺海棠。
不同於往日之朝氣,這一病使他流露出些許弱氣,才叫人覺得他這麵皮倒真是隨了他母親。
鳳瀾正想著,一男子竟長得如此狐媚風流,就見他腳底略顯虛浮地上前來,誠心實意拱手俯身一禮:“司昭見過鳳族長。”
天後心疼地快步上前攙住了兒子的胳膊。
鳳瀾想到自家女兒正承受涅槃的危險,便沒多少好臉色:“既是大好,便勞煩,小女涅槃這四十九天,二殿下也多多儘心了。”
“是,司昭必悉心守護,還請鳳族長放心。”他語氣堅定而認真地應下。
一時鳳瀾倒挑不出什麼刺來,氣漸漸順下許多。
其實若非他這個母親實在不合她心意,她對狐族本並無什麼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