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一吹,他忽然覺得有些冷。可神仙怎麼會覺得冷?大概是,太寂寥了。
他抬頭望向空無一人的院落,指尖輕輕接住了一片在風中搖搖晃晃懸落的梧桐葉。
一瞬金光掠過桐花橋,往昭陽宮方向趕著。
不同於清虛宮的燭火幽微,昭陽宮外各式雕花的水晶燈長明,琉璃瓦上探出一半海棠。司昭斜靠花下,任落花繾綣在發梢衣角,半闔著眸子。
似乎是聽到了她回來的動靜,慵懶地抻了抻胳膊,側首間四目相對:“沒良心的小鳳凰,我以為你是準備在清虛宮住下了,倒還記得回來?留我一個應對母神,扯了好些鬼話。”
“辛苦辛苦,實在對不住啊狐狸神君。我瞧大殿下傷得厲害,就光想著為他療傷了。”錦時認真的連連道歉。那副乖乖任打任罵的模樣落在司昭眼中實在好笑。其實她本沒必要為了這個就與他道歉,他又不會真的吃鳥。
隻是聽到她剛剛涅槃便去為大哥療傷,頓時皺起了眉頭:“你怎麼這麼不知道顧及著自己?剛剛涅槃逞什麼強。”
頓了頓,似想到什麼,忽然問道:“你,是喜歡我大哥?”
錦時都做好了罵不還口的準備,垂著腦袋正盯著自己腳尖,被他話茬急拐的一陣發懵,滿臉茫然:“啊?”
什麼喜不喜歡的?不是她誤了時間嗎,怎麼就拐到喜不喜歡上了?
司昭見她如此反應便知是自己想多了,果然還是個小孩子,哪裡懂得這些。於是戲謔得逗弄道:“你為了大哥,偷上天宮,不惜暴露隱瞞了兩千年的女兒家身份,舍生忘死的救我,剛剛涅槃便急著去探望,又給他療傷,不是喜歡他嗎?”
如此聽過,錦時方反應過來,兩手腰邊一叉:“狐狸神君,你這可就狹隘了!”
“我與大殿下是朋友,朋友嘛,不就該肝膽相照、兩肋插刀、肝腦禿,禿嚕地嗎?”她說得正來勁兒,忽然嘴瓢了一下,氣勢全無。
“那是肝腦塗地。”司昭忍笑糾正。
看著她尷尬的想滿地找洞,他那站了大半個晚上的乏意都隨之消散。
於是‘體貼’的為她帶過了‘肝腦禿嚕地’,抬手在她眉心注入一股法力:“我們九尾狐,對‘情’之一事頗有一套法術。此法,可以窺心。”
司昭身子微微向前傾斜,目光仔細留意著錦時的神色,帶著一點捉弄的意味:“你看到的是誰?”他好奇地問。
“…”錦時微屏呼吸,沉默片刻,神色間漸漸流露出一絲向往,在司昭挑眉注視之下,報出了一長串:“我看到了葡萄,梅子,草莓,藍莓,荔枝,櫻桃…”
這簡直就是全果宴嘛!
“停!”
司昭嘴角微微抽搐,一揮手,散了法術。
這小鳳凰真是白白浪費他法術。
不過她本來就不懂情愛,沒開情竅,看不到意識深處之人倒也合乎情理,算了:“你是餓了吧!”
“我涅槃四十九天一口沒吃,當然餓了!是你,你不餓嗎?”錦時破罐子破摔地瞪他一眼,理直氣壯。
“神仙從不重口腹之欲,我等便是百年不飲不食也無妨,反而更有清心之效。分明就是你貪嘴。”司昭樂於瞧她炸毛的樣子,嘴上損著,卻也不能將人逗得太急了,於是笑話完還得哄上幾句。“來。”他拉住她的手腕,朝昭陽宮內走。
錦時不情不願跟在他身後,嘀咕著:“真變態啊,怎麼會有人不愛吃飯,吃飯不積極腦子有問題!”
司昭把持著分寸忍下與她繼續鬥嘴的衝動,便全當自己短暫失聰,帶她進了殿內。
哼,他倒要看看這嘰嘰喳喳的小鳥,一會兒進了大殿還罵不罵了!
穿過滿院瀲灩的海棠,凡路過的仙侍看到二人皆規規矩矩退至兩側屈身行禮。
錦時難免又想到清虛宮,如此一比較,實在是天差地彆。
如此想著,總算到了大殿。她滿肚子的怨言也在這一刻被驚喜衝得一乾二淨,隻見殿內明珠璀璨,鮫綃波光粼粼,那青白玉麵的案幾上堆了許多洗淨的仙果,縈繞著盈盈仙澤。
“狐狸一貫是吃鳥兒的,我也從來沒養過鳥兒,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所以都準備了些。”他將手鬆開,看著歡天喜地衝到案前的少女,唇角彎起一弧。
“都是給我的?”
“是啊。”他就猜到,像她這般的年歲,大抵是歡喜這些的。
“怎麼樣,你剛才報的那些,還有沒報的,都在這兒了吧?”
果然。
“哇!狐狸神君你果然是隻知恩圖報的好狐狸!”
少女捧起一盤,雀躍不已,將剛剛還在鬥嘴的事通通拋之了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