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她對他沒有如實回答,酌詞酌句方道:“我看到,你站在月亮下。月光灑在你身上,你好像,很孤寂,似乎…要麵對一些事。我想,那些事對你而言,並不輕鬆,所以你才…那麼難過。”
怎麼會不難過呢,通過無極鏡看到過去而捏碎了鏡子,碎片陷入皮肉的痛,遠不及心中的痛,所以才毫不在乎手上如何,被恨意淹沒。
當司昭的劍指向他,當他低垂下眼睫,當他說與司昭從來不是兄弟。她看到的不是他的居高臨下,不是他淡漠的言語,而是他那本該明朗的一生被拖進了無儘的陰翳之中。
粼粼血色裡,她獨憐他那一身的霜雪。
她將頭抬起,目光中有盈盈水色:“我不知道那些事是什麼,可我知道,我想走上去,就像現在,站在你身邊,告訴你,彆怕。”
說著,她將那麵鏡子放進了他的掌中,將知曉一切的權利交與了他。
“我曾與你說,我總是會站在你這邊的,如今,亦是。”
不管未來如何,不管無極鏡所言,她一而再再而三,仍然選擇了他。
席玉倏地就笑了,那洶湧的情絲,像雨後的青苔除不儘抑不住地滋生,將他淹沒。他釋然地鬆開了掌心。
“你不看嗎?”錦時想攔他。席玉搖了搖頭,執意將無極鏡歸還於來處。
重重心事唯在此時得以一一卸下,顯露了輕快。
“近來,我一直被一些沉重的所感籠罩,便想要去尋找自己的根源;所以嫋嫋,你所看到的與我有關的未來,並不樂觀,對嗎?”
他向來聰慧,由表入裡,好像無所不知。
便錦時說得再小心,仍能從中抽絲剝繭窺得一二。
無極鏡說中了他的心思,他最是害怕自己的不堪被她看到,所以他才惱怒地抹去了無極鏡的靈識。
他從不自詡是個光風霽月的人,不過是不願被屢屢挑錯,儘是麻煩,才多加持禮。他很清楚真正的自己又是何等模樣,所以在她麵前才會恨自己不夠乾淨。
她那樣明媚,不該被他這種人沾染。
他不僅一次這樣想,兩個不同的念頭便來回拉扯個不停。
而就在剛剛,他意識到,在三萬年歲月裡,他終於被人堅定的選擇。
就如那道傷,他怕自己的醜陋嚇跑了她,而她卻滿心想要將他治好。
她沒有走,每一次。
“嫋嫋,謝謝你,明明看到了未來,還是願意將無極鏡交由我。”席玉隔著衣袖將手握在她腕處。鳳凰的體溫本就更高些,透過衣袖他仍感受到了她的溫度,伴隨著他那肆意蠻撞生長的情絲,燥熱漫至麵頰。
“過去的,無論如何都已再回不來,既,看了這麵鏡子,隻會與過往糾纏不休,何必再增苦痛。有你在,我想試著摒棄過往,抓住眼前。是否也可叫你心安?”他說。
錦時沒想到他會就此放棄,心中陣陣頓痛卻遠勝喜悅,一時竟說不出半個字。
“所以嫋嫋,你也彆怕,我待你之心,過去,現在,未來,永不會變。無論無極鏡裡預示了什麼,如果那是你所害怕的,我都願意扭轉。”他溫聲與她許諾。
錦時無措地將頭搖了又搖。
這般溫柔的人,在無極鏡裡究竟看到了什麼才會被逼入魔?她所知道的太少,而真相必將更為複雜殘忍。如此深重的仇恨,放下理當是好的,可又如何能放下?
當他說出放下,她滿心隻有這對他不公平。
又如何才能公平?
像無極鏡中那樣,神魔再度開戰,生靈塗炭,就公平了嗎?
許久,她反握住他的手,認真道:“我沒有害怕。”
“便是無極鏡裡所預示的,我也沒有害怕。”
所以,如果他仍想知道那些事,不必顧及她。
那是他的過去,他有權利知道。
“我不會怕關於你的一切。”
“…”
你該怕一些的,嫋嫋。
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她身上,沒有再回避肌膚相觸,就這般交握著帶她離開了無極鏡所藏之處。
這是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