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要跟著女郎！我不怕死！求求女郎將我帶著，我不要與女郎分開！”

小葵跪身積水之中，死死抱著沈錦時的腿。

她從小就在沈府，是被女郎撿到的，名字也是女郎賜的，這一生女郎在哪兒她便在哪兒，她不要被留在皇城！

小葵哭著，又怕沈錦時不應，跪行兩步又扯上了晏席玉的衣角：“求殿下幫幫我，我是生是死都要隨女郎一起！”

“小葵，真的會死的。”沈錦時一把摻住小葵的胳膊，想要將她拽起身。

小葵倔犟的厲害，如何都不肯，她將大家一直都沒有明說的事情擺到了台麵，撕了個稀碎：“我知道會死，太傅也知道，殿下亦知道！女郎隻要走出這個皇城，便會與皇城中人再無緣得見，陛下看似開恩，實則還是要女郎去死！若非要死守皇城，太傅也會請命去雲渡城救災，因為一家人寧可死在一起，也不想從此天人永隔。小葵沒有家人啊，女郎，小葵隻有你！就帶上小葵吧！”

她死死攥著沈錦時的袖子，哭得嗓子都破了音。

沈錦時眼眶澀得厲害，可她不能落淚，不能露出軟弱與恐慌，她必須堅定的往前走，才能給受災的百姓們一點念想。

她每能夠前行一步，或許就能多活下來一個。

“好了，一家人就是要在一起。”她拍了拍小葵。

外麵已成水路，馬行不通，便搞了許多船隻。

沈錦時就要出城門。

“小沈大人！阿錦！”

沈錦時聽到呼喚，看到阿昭艱難地漫過積水，油紙傘在狂風之下早已破爛不堪，隻剩傘骨。他亦想隨她同去。

他淒然地望著她，盼望著她嘴巴裡能碰出一個“好。”

沈錦時解下沈府令牌，拒絕了阿昭：“我已經帶了阿玉和小葵，不能再帶旁人。阿昭，你一個人不行，拿著我的令牌去沈府，會有人照料你的。”

阿昭張了張口，顫抖的對上了晏席玉的眼眸。他就靜靜站在那兒便已贏了所有，因為她沒有拋下他。無論是生，是死，這一次，他有了家，有了歸處。

阿昭忽然感到絕望。

他們都知道救災是去送死，可沈錦時寧可帶著晏席玉生死與共，也不願選他。

她將他撂下，為他做全了安排，要他活下去，可他在這世上本就無牽無掛，與她此彆，他便徹底孤身一人，再無求生之念。

於她心中，他終究隻是朋友。

“阿昭，我不能多耽擱，還有百姓在等著我，我先行一步，你快速回沈府去吧。”

沈錦時握著他掌心將令牌收攏，不再多加停留。

最後一眼是那樣匆匆，甚至沒能在他的麵龐多加停留一瞬。

路上有泡浮的乞丐、流民，有被衝垮的攤子、店麵，狂風驟雨之下，船並不比車馬好前行多少。

比起載人，其作用更像是尋了個巨大的箱子來承運物資。

“小沈大人，船卡住了，行不動啊！”

船夫不敢說，槳都要彆斷了。

“那便都下來推！”

沈錦時一聲令下，率先跳下了船。

腳下踩到的踢到的根本不知都是些什麼，船底碾過三兩屍體，絆在腿邊，好像是遊過了一尾魚。

小葵手掌都被磨破了皮仍堅持著一聲不吭，可在看到那浮屍的麵孔時卻沒忍住驚叫了出來。

晏席玉順著望去，那屍體泡得腫了，已很難辨認，但身上的衣服和麵上一大塊胎記卻叫他認出，這是那個會喊沈錦時“錦姐姐”的乞兒。

那天晚上沈錦時教了他千字文裡的第一段：“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於是乞兒望著天空，問，那些星星是怎麼來的。她頓了一下，說，是人們變得。人死後若惦念尚且在世的親人，就會變成星星，守護地上的親人。乞兒十分高興，又問，那他的爹娘是不是也在看著他。她便又拿出那三枚銅錢，像騙他兔子將投胎為人會很幸福一樣，對乞兒說，他的父母一直就在那兒，他們希望乞兒無論何時都不要放棄生的希望，好好跟錦姐姐讀書，生活就會好起來。

可如今看來，這小乞兒的生活並沒有改變，他充滿希望的構想終成了一場美夢，夢醒便溺死在了這場雨裡。

又何況他的兔子，想來便是投胎，不定也是投做了乞兒，何來幸福？

什麼神算子，分明就是個小騙子。

但好在，她沒有失約，真的娶了他。

晏席玉下意識想擋住那個乞兒的屍體，不想讓沈錦時看到而心傷。

可沈錦時還是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