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此前在柳如梅麵前的失態,今日的張璟多少沉得住氣。
一些明知道的答案,又何必再多說一句呢?
眾人算是暫時安心了,畢竟他們圍得水泄不通,這二人也出不去。
幼娘領著她進屋,似是心疼瞧著她。
“方才他們逼問你,縣主竟都懼色?”
十四娘看向她嘴角微微揚起:“我當然怕,可眼下的大唐容不得再起半點風波了。若是將士們離心,那大唐就真的完了。”
幼娘搖頭:“縣主當真是傻了,他們可是要殺了你。”
“若是本該我遭受的劫,那我也會昂著頭去接受。”
“說得真好。”身後那溫柔的聲音正是貴妃。
貴妃換了一身華麗的服飾,這些天為了趕路逃亡,她大多不施粉黛,眼下卻梳妝好,甚至將發飾都裝扮上。
昔日在華清池也曾有過一麵之緣,仍舊是風姿依舊。
“貴妃娘娘。”
貴妃散去了眾人,屋內隻有她二人。
“方才倓兒的話我都聽到了。”貴妃拉過她的手,“你不想讓倓兒為難,正如我也不想讓陛下為難。”
貴妃雙眸噙著淚,嘴角卻還是勉強的微笑:“華清池初見你時,便喜歡你的靈動正義。那日在涼亭上,偶然瞧見你願為沈孺人出頭,也算是長安城獨一無二的女娘子了。”
“娘娘謬讚。”她微微低眸,原來那日貴妃就在涼亭之上。
貴妃拍了拍她的手:“若無戰亂,我與陛下願意成全你和倓兒。”
“可是禮法……”
“禮法如何?我與陛下又何時符合禮法了?”貴妃似是過來人說道,“若是真心,便不該將任何事作為阻礙的理由。隻不過,眼下,你我隻能共赴黃泉。”
桌案上放著毒酒,是為她二人準備的,也算是留了全屍。
張璟沉思,若是如此赴死,她怎會甘心呢?
她方才如此自信對李倓說,便是手中還有錦囊,而這錦囊之內恰好有兩顆藥。
似是李長源此前就算計好的。
十四娘說道:“娘娘,今日他們不見你我屍身不會罷休。我這處有種藥,隻是藥是否有毒,是否危害,是否能醒來,還不得而知。”
貴妃似是被驚嚇住,她本是一心赴死,得知這個心中的希望又燃了起來。
“此藥是何處尋來的?”
十四娘也並未撒謊:“小神童李長源貴妃可還有印象?”
“李長源?”貴妃似是想起,“是個聰慧的孩子,他算無遺漏,此藥是他給的?”
十四娘點頭:“是的娘娘,但此藥服下後會怎樣不得而知,也可能是毒藥……”
話還未說完,貴妃便將藥奪了過來,立刻服下。
“娘娘!”
貴妃笑道,將這兩杯毒酒灑在房間角落:“李長源的藥世間難得,若是毒藥便死得痛快些,若是重生之藥,那便重活一次。”
師兄雖是孤傲,但從不拿性命開玩笑。
“十四娘,你也快服下。”
她看著藥,猶豫道:“若是你我都死了,那陛下和他……”
貴妃搖頭:“正是為了他二人,為了大唐,你我不得不喝下這藥。”
藥物像是穿腸毒藥立刻起了反應,鮮血從嘴角滲出,五臟六腑都撕裂般疼痛。
“娘娘!”她喊出聲來,故意讓外頭的人聽到了,便也趕了進來。
第一個衝進來的是李倓,李隆基雖腿腳不便,但也衝過來。
“發生什麼了?”
陳玄禮、柳如梅一行人都也趕了進來,卻發現二人倒在地上麵色慘白,嘴角滲出血絲。
李倓扶起他雙眸難以置信地看著地上的毒酒:“你不是說不會魯莽行事,為何要喝下?”
“你,你要好好守護大唐……”張璟的意識愈發模糊了,李長源這給的是什麼藥,竟感覺如此難受,不會當真是毒藥吧?
“快去叫醫官!”
他忽然害怕起來,看著張璟慘白的臉,想起方才對她說的隻想守護大唐的話。
柳如梅是懂點點醫術,搭著脈搏歎著鼻息:“殿下,怕是毒酒發作了……”
“去找最好的藥來。去啊!”
“貴妃,貴妃沒了……”高內侍在一旁哭道。
李隆基癱坐在地上,懷中仍舊抱著貴妃,似是一下失了神,此刻的他如同尋常枯槁老人,眼中再無亮光。
“陛下,地上涼。”高內侍扶著他,卻始終不願鬆手。
李倓捂著她嘴角湧出來的血,她怕血,這樣的血腥定是讓她不舒服了。
他語氣時而溫和:“雲之,如梅,去找催吐的藥,快去!”
陳雲之應道:“是!”
可柳如梅卻搖頭:“殿下,縣主已經回力無天了,再怎麼催吐也是沒有用的。”
“她的命那麼硬,不會死的……”
話音未落,那雙手從他的手心滑落,再無溫度。
“張璟!”
而此刻,那個少年的最後一道光也跟著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