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安靜的和室，隻有紙張被翻閱發出的細微聲響。

伊地知有些緊張。

他雙手握緊放在腹部，低下頭彙報道：

“加藤……加藤惠美的經曆非常的乾淨，東京大學的優秀畢業生，在進入警察廳工作後多次參與大案。雖然升職速度很快，但並不是依靠富堅家族威勢的無能官閥二代。

“可能是因為出身的緣故，她在辦案上對社會底層權益很關注，曾經為一個被冤枉的流浪漢找到關鍵的不在場證明翻案，並最終抓住了真正的凶手。這件事曾被當作典型案例進行報道過，引起了不小的反響，也是她被破格提拔的原因之一。據說上層本來有意往明星警察來培養她，不過加藤惠美本人似乎出鏡的意願並不強烈。在成為理事官後，她推薦並選拔了很多平民出身的人，在警察廳裡也是非常令人欽佩的平民理事官，風評很好……”

“明明也是政治豪門資源的繼承者吧，”五條悟單手托著下巴，歪腦袋，神情頗有些漫不經心，“忽然變成平民代表了。”

“……”

伊地知小心地抹了抹汗，看向五條悟身後的夜蛾正道。從進入這間屋子，對方就全程帶著墨鏡沒有說話，仿佛不過隻是旁聽。

當然，事實也正是如此。

夜蛾正道會坐在這裡聽所謂的調查結果僅僅是出於五條悟的邀請、以及對於學校學生安全的負責，他本人對於加藤惠美沒有惡感，自然也不會輕易地發表具有審判性質的意見。

伊地知見在場沒有人說話，隻能勇敢地繼續開口。

“……目前世襲政治、派閥政治的風評並不好。”

他低聲語。

“加藤惠美的出身非常普通，她的母親在讀高中的時候因為愛上一個□□小混混被反對，於是和父母斷絕關係，跟隨對方從大阪私奔到東京生活。不過後來因為那個男人混跡在□□和風俗產業又常年家暴，加藤裕子最終不堪忍受離開了對方。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加藤裕子都帶著女兒加藤惠美居住在鞋盒式公寓。因為正好趕上一波失業潮，而加藤裕子學曆又很低，能夠找的工作都是短時工，有一段時間甚至在澀穀的酒吧上班，生活非常困頓……

“大概在2003年，加藤裕子在那一年帶著女兒回了大阪一次，從她的父母那裡借了一筆錢。憑借這一筆錢母女二人改善了生活。之後裕子報了一個家政培訓班，並應聘上了屬於富堅家族產業的一家家政服務公司。因為形象體麵、乾活勤懇，她很快被挑選進入富堅家工作。大概是在進入富堅家的一年後，加藤裕子與富堅逸雄開始交往，並帶著女兒加藤惠美搬入了富堅家。不過，根據我的調查，富堅逸雄和加藤裕子至今都沒有締結正式的婚姻關係。——準確描述的話，兩人應該是姘居或者說情人。這也是加藤惠美沒有改姓富堅的主要原因……”

聽到這裡，在場無人露出驚訝的表情。

畢竟不論是為了公眾形象，還是為了家族的繼承，富堅逸雄都不會輕易與自己身份地位懸殊的女人邁入婚姻。而加藤惠美如果姓了富堅，也絕不會在富堅逸雄入獄後那麼輕易地被自己兄長趕出富堅家。

“……雖然沒有結婚，但富堅逸雄對加藤裕子非常喜愛。當時富堅逸雄已經快要五十歲了，加藤裕子卻隻有出頭，他不避諱這段關係，有時會帶著加藤裕子出席一些不正式的場合，而加藤惠美對外也會稱呼富堅逸雄為父親。雖然並不姓富堅，但是加藤惠美仍然作為‘繼女’享受到富堅家的資源……

“因為富堅逸雄一直在位且前途大好，作為‘富堅逸雄寵愛情婦’的女兒，加藤惠美也受到一些關注。加上從小到大學習成績都比較優異，雖然出身比較差，但對於很多依附於富堅逸雄的小家族來說仍然是較好的新娘備選。那時候上流社會普遍認為富堅逸雄有心將這個‘繼女’培養起來和交好的家族聯姻，作為搭建富堅關係網絡的紐帶。不過這個猜測很快就被打破了，加藤惠美在畢業後並沒有進入‘新娘學校’學習，反而考取了東京大學。她在校時期非常熱衷於政治活動，並與富堅逸雄有些對立的黨派交往甚密。在大二的時候，她搬離了富堅家開始獨立生活……

“我想，加藤惠美應該是有意在弱化自己身上富堅印記。而在她逃離之後，富堅逸雄也停止了對她的‘資助’，不管是學費還是生活費。——據她的大學室友回憶，加藤惠美有過一段比較艱苦的時候，大二之後對方除了學習就是打工，甚至有過因為發燒還在工作而累倒送醫的經曆。因為被觸怒了富堅逸雄，即便是她的母親加藤裕子也被限製對她提供幫助。一直到畢業考入警察廳工作，加藤惠美都沒有提起過自己與富堅家族的關係，而富堅逸雄也不再過問自己這個繼女。直到因為一起流浪漢殺人案，加藤惠美作為辦案警察引起廣泛關注，富堅逸雄才再次開始注意到自己這個‘繼女’……這一次加藤惠美沒有拒絕，她再次以‘富堅逸雄的繼女’身份出現在上流社會，因為富堅逸雄背後的支持和本身出眾的能力，加藤惠美在警察廳的升職道路非常順利。

“另外針對五條先生所說，需要特彆關注的富堅家族、加藤惠美和咒術界的關係，我也做了一些調查。富堅家族是在工業化之後才逐漸崛起的家族，從商界轉型到政治界，一直在表世界耕耘。家族有自己資助、供奉的咒術師，但都低於二級；和一些咒術家族有長期合作關係，但都是一些小家族。因為家族少有咒術師誕生，富堅對於咒術界的涉足並不深入。而富堅逸雄作為富堅家族這一代的掌舵人，對咒術界也幾乎沒有關注。作為最有希望成為首相的明星議員，他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競選上。不過作為政壇舉足輕重的大人物，咒術部也始終維護著和對方的友好關係。之前高專就有收到一個清理監獄的特彆任務，就是富堅逸雄提出希望由特級咒術師處理，所以咒術部將任務分配給了五條先生……”

“誒？我最近有去過監獄嘛？”五條悟托腮，對這個任務絲毫沒有印象。

“……”伊地知將頭埋得更深了，“五條先生將任務交給了乙骨先生和真希小姐作為鍛煉課程。不過，富堅逸雄事後對清理結果非常滿意，以私人名義給咒術部和高專捐了不少錢。”

在場兩位同事齊齊下意識看向當事人，隻見偷換概念、欺騙消費者的五條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絲毫不以為恥，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並給自己豎起大拇指點讚。

夜蛾正道：“……”

“嗬。”家入硝子。

伊地知擦了擦額角的汗，繼續說道：“至於——加藤惠美。她本身沒有任何咒術師的天賦，也並沒有接觸咒術界的機會。而且因為富堅逸雄本身對超異世界並不關注，我個人認為富堅家沒有理由向她透露咒術界的存在。而根據調查，加藤惠美第一次有蹤跡地接觸到咒術界，是在兩年前一場調查中被卷入咒靈事件。之後加藤惠美通過警察廳的渠道，開始了解咒術界的信息。她調取了大量警察廳和咒術部合作案件的信息，但之後並沒有其他動作。和富堅逸雄相似，她更加關注表世界，並沒有要與裡世界深入接觸的意思。直到半年前富堅逸雄入獄後，她和富堅橫尾鬨翻……”

整整花費了一刻鐘，終於將所有內容陳述完畢，伊地知再次看向坐著的人。

五條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換了一個姿勢，他雙手合十抵在額頭。

“まぁまぁ（嘛嘛）……”男人半張臉被白色繃帶擋住，好像依然還是帶著笑，“聽上去還真是毫無漏洞的經曆啊。”

伊地知呐呐，不知該如何接話。

他有些緊張地想，會不會是五條先生對他的調查結果不滿。但他已經派人跟蹤了加藤惠美很長一段時間，確認對方確實沒有詭異的行舉。甚至伊地知對加藤惠美關係網內的人也進行了詳儘的調查，所有資料都附在了最後。

與繼父富堅逸雄一樣，加藤惠美有著政治家長袖善舞的天賦，她樂意施惠於他人。

中堂係和三澄美琴正象征著加藤惠美關係網絡的兩種類型。對於施惠對象，加藤惠美少有篩選，品行惡劣所以被懷疑是殺人罪犯的流浪漢、陰鬱冷漠解剖愛人屍體的法醫……隻要符合她認定的事實或者是她認為具有天賦的人，就有可能會得到她的幫助。但加藤惠美幫助對方，卻不會靠近這些人，就好像她了解、認知到這些人底色的晦暗，所以即便給予幫助也會選擇遠離對方。而與之相對的，她真正親近和交往的是偏向於正直、善良底色的人。

——就像是，她在對留在自己身邊的人進行一些性格篩選。

“……悟，適可而止吧。”

同樣看完全部資料的夜蛾正道終於開口，他說：“加藤惠美隻是一個經曆普通的人，沒有必要讓她牽扯進咒術界的事情裡。”

“嗯？什麼嘛？！”

五條悟一愣，隨即誇張後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