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新桃換舊符的時節,琉璃仙境裡,藥師正在變著法兒地讓阿九喝藥,最後出動到屈世途的桂花糕一碟跟桂花糖三包,阿九才苦著臉兒把那黑漆漆的藥劑灌進嘴巴裡。
“少艾啊你不要因為昨天下棋輸給我了就故意加苦草下去嘛!”阿九尾巴都耷拉下來了,“這實在是非常非常的苦啊!”
“嗬嗬,你不是說我是故意輸給你的嗎,現在我就證明給你看我沒有故意輸,我輸得很不忿呢~”藥師敲了敲煙槍的灰,“阿屈啊,順便泡壺桂花茶來吧。”
“藥師,我可不是這琉璃仙境的雜役啊。”一個大小孩一個小小孩,都快讓屈世途連鬍子都白了,隻見他滿頭大汗地從廚房出來,做桂花糕時沾上的麵粉撲了一頭一臉。
“阿屈,不要管少艾,他才不是想喝桂花茶呢,他就是要顯示一下他主人的身份~”藥師的小孩子心性阿九最為熟知了,屈世途在他眼裡就是琉璃仙境的管家,隻要管家認了他做主人他才是真正的主人。
“阿九,你別這麼說,你看著琉璃仙境,從來都是讓人自出自入的,我哪有擺過一點兒主人的架子呢?”藥師話雖如此,眼神卻是“我就是不爽”。
“哎喲,你不高興葉小釵來就早說啊。道友,憋屈在心裡影響修行啊。”屈世途想了好一會才想到誰在這裡“自出自入”了——可人家也隻是來摘了幾片荷葉啊……
“誒,人家來是摘荷葉的,那一池子的荷花,雖說是琉璃仙境的,但終究也是清香白蓮素還真的,難道人家的好朋友要幾片荷葉我還不準嗎?”藥師優雅地轉個身,背對著屈世途狠狠地吸了兩口煙。
好了,終究是扯到素還真身上了。屈世途擦擦額頭上的冷汗,一副“我什麽都沒聽到我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打算閃進廚房去,但終究趕不及在藥師發問之前逃離現場,“阿屈啊,你說到底現在誰才是主事的啊?”
“我又不代表官方發言,你問我也是沒用的啊”屈世途隻好試著轉換話題,“道友啊,你就別這麼計較了,這過幾天就是清明重陽了,葉小釵要幾片荷葉來不過是蒸些飯糰……”
“哎呀呀,又是清明重陽了啊。”藥師這才用煙桿子敲著腦袋轉過身來,鬱卒委屈奸黠的表情都不見了,“但葉小釵真要以荷葉蒸飯糰來拜祭亡故親友的話,恐怕整個荷花池讓他搬了去也不夠啊……”
“藥師,你嘴巴太毒了。”
“難道在下說得不對嗎?”
“就是因為說對了才顯得毒……”
刀狂劍癡世所傾,白髮紅塵又一年。淡淡的水煙升起,清香的荷葉香氣自廚房緩緩飄出。
如果有人看見這個用紅絲帶把白髮紮成一束,操持著鍋碗盤瓢的葉小釵,一定會驚訝得連嘴巴都合不上。
其實很多很多年之前,他也不過是個日日為主人張羅的下仆,做飯燒菜更是家常便飯。隻是實在是經過太多年了,現在,很多人都已經忘記了,或者根本不知道他的開始了。
掀開蒸籠,碧色的荷葉被熱氣烘成了深綠色。葉小釵仔細地揭開一點,裡頭的白米飯糰晶瑩飽滿,荷香撲鼻。
被隨意放在一邊的癡水滄浪和狂月九霄,在濛濛的水汽映襯下也褪去了殺戮之氣,好像從來都隻是放在這裡充當擺設,從來都沒有沾染過一絲血跡。
但事實終究不會因為這樣的錯覺而有所改變。
用白色的棉線把飯糰捆好,葉小釵抬手扯下絲帶,轉身踏出廚房。一刀一劍仿佛被什麽牽引著,無聲無息地回到了他背上。
那一刹那的平凡靜好,終究也隻能在錯覺和回憶中存在。
恨休崖。
恨欲解,意難休。
葉小釵踏著這褐黃色的山路,腳步沉緩。樹影婆娑,水汽迷離,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