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剛到秦予義身邊,陸笑宇和艾娜的手機就瘋狂響了起來,信號恢複了,外麵的人都在確認他們的安全。
翟寶跑得有點喘,他看秦予義好端端地站著,鬆了一口氣,轉而被對麵的特遣隊清理師吸引。
“你是伊凡?”翟寶驚喜道,“沒想到能見到真人,咱能合個照嗎?”
翟寶掏出手機,按下側邊鍵,屏幕沒亮,他後知後覺意識到手機沒電了。
“呃……”
他有些訕訕撓了下臉,目光遊移開,看向秦予義,期待他幫忙拍個合影。
不料伊凡卻說了句抱歉,走遠了點,掏出鏡子,開始整理頭發,打理外表。
翟寶:“?”
這時一輛門上有種夢公司標誌的越野加速飛馳而來,高大的輪胎壓在模糊的血肉泥沼上,像濺起泥點那般,一個漂移,穩穩停在翟寶麵前,甩了翟寶半身血汙。
翟寶揪著濕黏的褲腿:“……”
砰的一聲,越野後座的門驟然推開,一條穿著黑色皮質長靴的腿探下車,一陣熟悉的香水味從車裡散了出來,翟寶一愣,他仰頭,一張巨大的棕褐色印花毛毯向他頭頂飛來,擋住視線,直接把他兜頭蓋住。
接著,翟寶被拽住,往前踉蹌兩步,徑直撲進一道溫熱的懷抱。
他媽正當著所有人麵,緊緊地勒著他脖子。
“混蛋小崽子,你想嚇死媽咪嗎?”他媽隔著毯子對他頭頂又親又摸。
翟寶:“。”
周圍大家都在看他。
毛毯之下,他的臉一點點地紅了。
好丟人……
不是錯覺,他聽見王浩昌那個家夥在憋笑。
“我……”翟寶一把拽掉毛毯,頭發亂亂的,看見他媽妝容精致的臉,一臉羞憤試圖推開他媽,“咳,我沒事,我真沒事,彆抱我了,大家都在看呢!”
“你都發遺書給媽咪了……打你手機怎麼都打不通。”翟霜當眾甩了下手,戒指形態的通信終端在眾人眼前投影出翟寶的短信,字體巨大,那上麵的“翟寶愛你”清晰地呈現在空中,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噗……”王浩昌捂著嘴,把生平最悲傷的事情都想了一遍,還是沒有忍住,笑出了聲。
“眼鏡仔!”翟寶雙手握拳,渾身發顫,“不許笑話我!”
“喲,這不是你小叔叔嗎?”翟霜隨手收起投影,往王浩昌麵前湊了湊。
王浩昌愣住。
翟霜是一個十分高大的女性,一頭利落的齊肩短發,披著大衣,彎下腰看王浩昌的時候氣勢十足。
“小叔叔?”翟寶搞不懂他媽在說啥。
王浩昌看著翟寶他媽這張臉,忽然想起以前在老家看過的一張照片。
那是他大哥的全家福,照片上的女人抱著嬰兒,長發,一臉陰沉,與現在氣勢逼人的模樣大不相同。
王浩昌想起來她是誰了。
翟霜,他大哥的前妻,十八年前離婚,帶著孩子獨自去西B區發展,後來成了整個西B區最大的義體製造商,和種夢公司是合作關係。
“小……叔叔?”那邊翟寶還在一頭霧水糾結稱呼。
“王浩昌對吧。”
翟霜勾著紅唇微微一笑,濃黑如墨的頭發垂在耳前,她伸手勾著礙事的發絲將它們彆到耳後,後半句話衝著翟寶說:
“是你那個廢柴爹的第九個弟弟。”
“哈?”翟寶徹底傻眼。
這麼一想,他爺爺確實有九個孩子,而且他爹也確實姓王,中間那字也是浩。
“你們小時候還見過呢。”翟霜覺得好玩,從通訊終端上的數據庫裡找出一張舊合影。她全然不在意彆人在場,又公開在半空投影出來。
隻見兩個隻穿紅肚兜的小嬰兒並排躺在竹製涼席上,一個頭毛發黃,一個頭毛純黑,兩人皆張開無齒大嘴,閉眼扯嗓子嚎哭。
社死成員加一。
陸笑宇他們憋笑快憋瘋了。
“我……他……我……他……”
翟寶像個機器人,伸著指頭,完全反應不過來了,在他自己和王浩昌之間指來指去。
王浩昌一見那照片瞬間全身發麻,他硬著頭皮,不自在地咳了一聲:“那個……阿姨……呃……前嫂子……能快點關上嗎?”
“這有什麼不能讓大家看的,多可愛啊。”
翟霜挑眉,完全沒有意識到她正在當眾暴曬青春期少男為數不多的自尊心。
此時一輛車頂有斜著天線的電視車不緊不慢地開來,副駕位置車窗大開,一人探出半個身子,扛著攝影機,實時轉播現場畫麵。
那鏡頭對準的方向正是投影在半空的肚兜照片,翟寶和王浩昌人徹底麻了,僵在原地久久說不出話。
緊跟在電視車後麵的是一串貼著亮黃色反光條的搜救車,一輛輛接連停下,穿著橘黃色搜救服的人像工蟻那樣秩序井然地下車,鋪散開來,抬著擔架,正將操場地上的人體肉塊往裹屍袋裡裝。
這時候秦予義左臂的護甲恢複成初始形態。
他單手抱著能源耗儘的機械狗。
左臂深可見骨的傷口被殘存的金屬堵上了,傷口表麵泛著閃閃的銀光。
活人的氣息湧了進來,操場上變得擁擠不堪。
旁邊的清理師們已經開始熟練地接受電視台采訪。
圖書館最後出來五個天文方向的幸存者們抱在一起,正喜極而涕慶祝劫後餘生。
翟霜推著一臉麻木的翟寶和王浩昌上車。扭頭看秦予義沒人管,盯著他受傷的左臂,好心忠告道:
“不要上種夢的搜救車,小心有去無回。”
秦予義輕微頷首。
翟霜正要關上車門時,翟寶從公開處刑的恥辱中恢複過來,探出車外問秦予義:
“要不要一起?”翟寶轉頭對他媽說,“這是我朋友,我的救命恩人。”
“這樣啊。”翟霜讓司機停車,“我幫你聯係治療。”
“不用了,我還有事。”
秦予義有些不習慣這種突如其來的關心,轉身獨自離去。
“有空聯係。”翟寶衝他背影喊著。
秦予義隻是抬起右手,晃了一下。
向校門走去的時候,秦予義路過搜救隊,他們抬著裝有裹屍袋的擔架,一個接著一個往巨大的冷凍車上送。
身後響起此起彼伏的嘔吐聲,不少搜救隊員抱怨,這是他們見過最惡心的夢閾場景。
路過其中一隊搜救員時,秦予義聽見他們的對話。
“這兩人分不開啊!”
“是情侶嗎?這麼難舍難分,而且他倆手還不一樣,換了?”
“草,好獵奇。”
秦予義餘光瞥見其中一人粉色的頭發,沒有轉頭去仔細看。
頭頂的星空正在漸漸褪去,日出的第一縷輝光灑向學校。
無人注意的地方,秦予義低調地掀起警戒線,向校外走去。
商覺用通感,很簡短地向他道了句恭喜。
說完,通感斷開。
最後隻剩秦予義自己走了一段,他抬眼看見沿路巨型電動廣告牌中央,上麵播放著商覺向社會的公開致歉。
有幾點雪花飄了下來,掠過廣告牌上男人端莊的麵容。
秦予義看著那些純白色的雪花,恍如隔世。
此時,一陣轟鳴從他身後追來。
秦予義停下腳步,看著路旁無人駕駛,十分紮眼的黑綠色塗裝摩托,反應了一會兒。
這難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