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予義拒絕了秘書給他安排懸浮車送他的好意,打算自己坐空中高鐵獨自前往。
“那樣您會浪費大量時間,效率太低了。”秘書小姐投來不讚同的目光。
秦予義看向外麵與窗戶平行的懸浮車,車身側麵黑色烤漆的門上都鍍了銀色的種夢標誌。
種夢公司的標誌很好認,就是線條勾畫的一顆種子。
他透過車窗防窺玻璃看見駕駛位上模模糊糊的人影,那人西裝革履,戴著墨鏡,目視前方,並未轉頭。
可秦予義還是感覺到來自車內一股令人陌生的審視感。
也對,他們連自己公司的繼承人都要密不透風地監視,自然也會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通感對象感到好奇。
這時,秦予義忽然想起一些捕風捉影的細節。
當初商覺找人連接通感,是打著收集戲劇畢業作品的靈感這一旗號,陣仗弄得很大,他們下城區都傳遍了,種夢公司不可能不清楚。
所以他推測,對種夢而言,商覺找人連通感收集創作素材,是被準許的合理的行為。
秦予義不介意配合這種借口演演戲。
他向秘書輕輕低首,嘴角兩邊向上勾起,眼睛微彎,柔化了他渾身的冷峻,看起來容易親近多了。
這個笑容就像是程序化設計好的一樣,是專屬於他營業模式的微笑。
“不勞您費心了。”加上營業期間的禮貌用語。
“他囑咐我一定要坐空中高鐵,體驗之前從未體驗過的經曆,所以太過舒適的出行可能並不適合我。”說到這裡,秦予義的頭稍微側了點,前額柔軟的發絲晃動了一下,垂在眼前,讓他的眼神顯得愈發無辜和無奈。
就像一隻本該凶猛的大型肉食動物忽然收起了尖銳爪牙,趴在地上,露出黑圓的眼珠,十分無害。
他抿唇乖巧地說:“而且我和他同校,說起來他應該是我學長。畢業作品這麼重要的事情,我不想耽誤他。”
秘書見狀,眼神微動,流露出同情的神色。
在秘書眼中,雖然秦予義的穿著外表已經儘可能整齊乾淨,但還是有許多透露身份的細節:比如外套背後縫補的痕跡,比如隻是用清水打理的頭發,還有與衣服品味格格不入的工裝靴。
和出入這座大廈的精英們相比,這個子很高的年輕人身上,帶有一種原生粗獷,未被製度馴服的氣質。
秘書之所以這麼清楚,是因為她以前也是從下城區的,和秦予義算是一個地方的“老鄉”。
當年她斬儘千軍萬馬一路廝殺上來,考進名牌大學後,進種夢實習,表現優異轉正,正式加入上城區,獲得永久居住權。
但三年了依舊隻是負責公關的秘書,接觸不到公司核心,離公司主業還有很遠的距離。
她太明白打工人的辛酸了,一想到高高在上的資本家二代這副醜陋的壓榨嘴臉,瞬間對秦予義生出許多同情。
“那他有給你說報銷方式嗎?”秘書以過來人的口吻對秦予義說。
秦予義察覺到秘書對他微妙的情緒變化,垂下眼:“沒有。”
“甚至連本該日結的酬金都沒有。”
“什麼?”秘書下意識轉頭去看商覺辦公經常坐的位置,用眼刀刮著那空無一人的座椅,像在痛斥對方剝削年輕人的不齒行徑。
她深呼吸了一下,正色對秦予義說:
“這件事是小商總的個人私事,公司這邊不好過問,所以我也不知道具體情況……但這也是公平雇傭關係,走正規流程的,他不應該拖欠你勞動報酬。”
“我知道,但他畢竟也是我學長,又給我工作的機會,於情於理我都不怎麼方便開口……”
秦予義垂眼遊移著視線,看著自己的腳尖,頓了一會兒,像是鼓起勇氣那樣,他倏地抬起眼,專注地看秘書的眼睛。
“姐。”秦予義眨了眨眼,“你能借我點路費錢嗎?我拿到報酬就還你。”
秘書心一軟,下意識轉頭看向窗外,按下桌邊的開關,透明玻璃瞬間切換成磨砂的,阻隔了外麵懸浮車裡司機探究的目光。
“這是我的ID,你在下城區哪兒住?”
秦予義答:“紀念街。”
“離我家那塊不遠啊。”秘書更憐愛了,“這筆錢你拿著,也不用還我了,沒多少,買張車票還是夠了。”秘書很爽快地給秦予義劃賬。
秦予義抬起通訊手環,看著上麵入賬通知,抿著嘴向秘書道謝,又嘴甜地喊了一聲姐。
秘書在秩序森嚴的種夢公司許久,太長時間沒有聽見這麼有人情味的稱呼,登時心花怒放,又像一個前輩那樣教誨道:
“跟小商總相處你得記住三個‘不要’。”
秦予義願聞其詳。
秘書看了下表,時間緊張,她飛速交代:“不要被他的笑容迷惑,和他相處的時候不要掉以輕心,更不要輕易相信他偶爾的玩笑話。”
“這都是下屬們的共識。”
“雖然他是這九個備選繼承人裡最好相處的,但久了就知道了,他內裡是捂不化的冰塊,沒有真正信賴的人,隻在乎我們有沒有利用價值。”
秘書收起資料,整理了下鬢邊碎發,下一個工作任務快開始了,她得趕緊回工位。
然而秦予義卻叫住了她:
“九個備選繼承人……商覺不是唯一一個?”
秘書雖然疑惑秦予義為什麼關注這個問題,但還是解答了:
“一共是九個,這條走廊其餘八間辦公室就是其他繼承人的,不過他們都是備選,目前明麵上已經確認的是小商總,可若是小商總後來出什麼意外……咳,有什麼不可抗力的原因導致他無法順利繼承的話,種夢也會在其他備選者裡挑選最合適的人選。”
“原來是這樣。”秦予義麵無表情地說。
秘書小姐附和一句,催促秦予義快點動身後就離開了。
辦公室現在隻剩下秦予義。
秦予義眼神冷冷地看著辦公桌上擺著朝外展示的暗金色名牌。
表麵上是九個繼承人,暗地裡又是九個夢閾編織師嗎?
種夢公司真是有意思。
居然還有一批完全不接觸夢閾事務的正常員工。
實在表裡不一得有趣。
秦予義單手按在木盒上,打開商覺要他送去的東西。
噠一聲,手指挑開鎖扣,陳在裡麵的是一把段成兩截的普通匕首,側麵開了血線,刀卷刃了,不知道用來做了什麼,刀尖都磨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