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海的東C區,現在是一片汪洋。
海水正在上湧,荒野淪為海床,幻空城像一柱擎天的燈塔,嵌入沼澤一樣漲起的海,明滅在沉沉的夜。
海水如石油一樣黑得黏稠,那些接觸到海水的人類都消失了。
比起被海水吞沒,他們更像是消失前往了一個異空間。
事實的確如此,沒人知道他們其實是變成了汙染物,被送進了夢閾。
這些人成了一百個汙染核隻夠湊成一個靈魂的殘酷規則。
現實中混亂狼狽一齊登台,幻空城就像雨融入海一樣自然沉降。
唯一惶恐不安的隻有居住在幻空城底層的人。
荒原道、仰山層、群山巔……昔日那些象征著樓層高度的指稱,如今都在海水裡。
人們瘋狂向上爬,他們絕望地祈禱海水的上漲能在某一層停下。
或許是四百層,或許是五百層……再往上去,他們沒有資格,那些嚴格的守衛係統不讓他們進了。
一千多層的幻空城,人潮臃腫地前進,就仿佛他們在通過一條狹長生鏽的水管。
仿生警衛背著雙手,鐵麵無私組成人牆,阻止不識好歹的來者前進。
逃難的人像是衝積平原堆積的大量泥沙,通道關上了閥門,他們被斷了生路。
身材矮寬的製卡工廠廠長也在其中,他攜妻帶子,在人群裡渺小得如不起眼的塵埃。
夫妻倆拚命朝檢修入口擠去,那有一截維修直梯,不過數十來格,可是進入上一層的通道是被堵死的。
海水漫灌了上來,漸漸地,人群像是滾燙的沸水,垂死掙紮起來,有人聲淚俱下地哀求仿生警衛放他們一條生路,有人唾沫橫飛地咒罵這該死的鐵皮,當海水浸了地板薄薄一層,有的人像褪色一樣消失之後,人群頓時安靜了下來。
他們的乍寂,是比默片更安靜的遺照。
維修直梯一下子變成了這片空間最高的地方。
廠長離他的目的地還差一段距離,中間隔著幾十個人。兩條短粗的胳膊舉起自己的孩子:
“起碼……讓孩子活到最後……”
繈褓散開,露出嬰兒的半邊身體,他土黃色的皮膚在頂光直射下愈發透明,有人接過廠長的孩子,沉默地向梯子傳遞。
眾人向上舉起手,像是顛倒的蜈蚣腳,又像是傳送履帶,朝著同一個方向遞送著孩子。
孩子雙目緊閉,不哭也不鬨。
海水上漲到小腿的部位了,人們身體消失的速度開始變慢了,仿佛異空間吞噬不過來了一樣,留下許多沾著汙染的人停在原地。他們注視著孩子的方位,像是一座沉默的墓碑。
仿生警衛似乎是動容了,仿生瞳孔亮起一層薄薄的藍光。
忽然,他們張開口,裡麵響起城市管理局智控中心AI的聲音。
“打開所有通道權限,讓他們上去。”
“多少層都可以,沒有區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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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閾中的秦予義他們聽了那清理師的話,一致認為,現實中絕對出了大亂子。
此時,卻聽見他們頭頂上方的夢閾廣播再一次響起。
“現在開始,將持續減少各位持有的月輝點,直至出現第一個月輝點低於五十的人為止。”
這段冷靜的聲音播送了三遍,確保夢閾裡麵每一個清理師都聽得清清楚楚。
翟寶感覺到一股涼氣兒從心底往上冒,牙關冷得有些發抖:
“月輝點是什麼?”
他才從心障裡出來,還沒有接觸路邊的靈魂售賣機,並不知道這一規則。
秦予義告訴他:“如果有人月輝點低於五十,他就會變成汙染者,被怪物同化。”
“跌破五十……”翟寶看向自己視野左上方,從剛才起,那裡就出現一個隊內排行榜。位居第一的是秦予義,後麵跟著十幾個靈魂數量,剩下的是安晴,他不知何時清理了一個,而其他人獵取的靈魂數量都是零。
翟寶他們分彆到靈魂售賣機旁邊激活了自己的數值。
他們離五十的月輝值都還有不少的距離,月輝點最高的是翟寶,足足有九十六個。
這意味著他們離危險還有一段安全距離。
隻要有人墊底就行。
他們的月輝點正在像流血一樣持續減少,不過三分鐘,翟寶再去看,他的已經跌到八十八了。
鬼受到重傷不能視物,其他三個仿生人下落不明,律師隻好兼起指揮的重任。
“我們這些人裡,誰的月輝點最少?”
秦予義想起之前安晴的點數,如實相告了。
律師聽了之後很快擰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