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中年女人有些猶豫。“你成為‘臨’後,不是有概率會失去自我,淪為怪物嗎……”
“這麼說可能會有些殘酷……但事關重大,我們既然要合作,就必須知根知底。”學者接過話題,沉吟片刻。
“要怎麼做才能讓已經是怪物的你……心甘情願死去呢?”
“關於這一點,我已經準備好了答案。”
商覺真心實意地笑了,眸若暗星,瞳孔深處漸漸凝出一個人影。
他一字一句說道:
“那便是,我願意以生命換取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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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B區,地下城,義體診所。
秦予義一睜眼就對上了診所裡汙水橫流、牆皮卷曲的天花板。
“你醒了……”
醫生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他耳朵裡仿佛塞了團棉花,聽不太真切。
秦予義用力閉了閉雙眼,再次睜開,對上醫生探過來的綠瞳孔。
“手術很成功。”醫生戴著口罩,笑了下,口罩向上移了移。“入侵你心臟的殖金已經全部清理乾淨了。”
“我怎麼會在這……秦子鸚呢……現在是什麼時候……”秦予義的聲音十分沙啞。
他嘗試坐起身,可他左半邊身體困頓沉重,在醫生的幫助下,他勉強靠在了床頭,才發現自己的整個左邊胸膛包裹著綁帶,左臂又重新箍上了磁吸環。
“你剛做完開胸手術,不要說太多話。”醫生拍了拍秦予義的手臂,安撫道,“今天是11月10號,已經是你從東C區回來的第三天了。等會柏亞就帶你妹妹過來,彆太著急。”
剛巧,醫生話音一落,方才話中談到的那兩人就推門進來。
秦予義視線落在走在前麵的秦子鸚身上,看見他妹妹一邊進門,一邊脫去戴在手上稍大一號的拳套。
而跟在他妹妹身後的是個很年輕的男人,跟秦予義同歲,一頭張揚的紅發,身量頎長,肌肉緊實,雙手都改造成了義掌,沒有噴塗皮膚,隻是很機械原始地裸露出金屬骨骼和黑色的仿生肌肉經脈。
秦予義看清那個紅毛後,眉頭皺了起來。
“你還是教她打拳了。”他語氣篤定地叫那人名字。“柏亞。”
柏亞用他義手穿過前額散落的紅發,向後撥去,露出寬闊飽滿的額頭,挑起了眉毛,衝秦予義呲牙一笑。
“你妹妹挺有天賦的,再練兩天,可以報地下拳賽了。”柏亞從兜裡掏出傳單,丟到秦予義的身上,“喏,超輕量級,體重在三十公斤以下才能報名參加,除了那些使用鋁鎂合金改造全身的義體,符合標準的也就隻有小孩了。”
秦予義垂眸掃了眼傳單,深色背景加上醒目到刺眼的紅色大字,是下城區一貫的審美風格。
拳擊比賽的獎勵放在最中間,一打眼就能看清。
獎勵品是——三份膠囊注射器。
“是我主動要去的,不怪柏亞哥哥。”床邊的秦子鸚忽然開口說道。“咱們欠人家一個大人情,總得報答人家。”
從妹妹口中聽見如此成熟的話,秦予義有些意外,他動彈了一下沉重的左臂,深深地看了眼秦子鸚。
他的記憶隻停留在夢閾結束的最後一刻,他在一片很虛幻的空間裡看見了商覺,親耳聽見了商覺的真實想法。
想到那句話,秦予義無端感到一陣心悸。
那時候的一切都太不真實,仿佛夢境破曉的前夕,他無法分清到底是妄想還是真實。
“我是怎麼從夢閾裡出來的……”胸口很悶,秦予義頓了一下,緩慢呼吸著,“那時候,我身邊,還有彆人嗎?”
秦子鸚回憶著當時的情景:“我們發現你的時候,你就已經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等我過去一看,你臉白得跟鬼一樣,甚至都沒有心跳……我還以為你死了,連把你埋哪兒都想好了。”
秦子鸚故作輕鬆地開著玩笑,可眼中的情緒卻十分暗淡,捉緊被角的手暴露了她差點失去親人的不安和恐慌。
“然後東C區的封閉就解除了,柏亞和醫生第一時間趕到,把你帶回去治療。”
秦予義聞言,抬頭看向醫生,眼神詢問。
醫生讀懂了他的意思,笑道:“磁吸環裡麵有遠程監控,它被損壞的時候我這邊也能收到信息。而且根據預測模型,沒有磁吸環的控製,加上你多次使用和劇烈運動,你體內的殖金遲早會沿著體內大循環進入心臟。”
“為了保住你的小命,東C區剛一解禁我就去救你了。”柏亞笑嘻嘻地湊近,伸出兩隻義手去抓秦予義的臉,“怎麼對你救命恩人還板著個臉,給大爺笑一個。”
秦予義往後一仰,躲開了柏亞的義手,看向這個初中跟他同班的家夥,抿了抿嘴。
“謝謝了。”
“客氣什麼。”柏亞咧嘴一笑,“咱們可是一同收過彆人保護費的交情,更彆提當年考試我作弊你還給我打過掩護,咱們早就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了。”
“何況……聽說醫生說,是你把我介紹給他的……”
柏亞拉長了語調,笑吟吟地轉頭看身邊的醫生。
“能遇上蘭格這麼有趣的人,多虧了你啊。”
醫生身體微不可查地一僵,條件反射般抬手,在口罩外麵按了按,像是下意識在躲閃什麼。
“你們兄妹兩個單獨說會兒話吧,我還有事,先告辭了。”醫生轉身,白大褂下擺在空中滑過一個弧度,匆匆離去。
柏亞雙手揣在口袋裡,也沒再說什麼,隻是等了一會兒,直到響起關門聲,他才慢悠悠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