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船是梁鈺連夜讓附近最近的州府準備的官船,不如他們當下的船那般寬大,是以多數人都要擠在一間屋子裡。
一開始大家都沒有任何異議,抱著一顆隻要平安到江陵的心就行,可當在江中看到那岸邊一艘小船時,不免有些嫌棄。
“那船也太小了吧,能裝的下那麼多人嗎?”
“這到江陵還得五六日呢,不會都讓咱們擠那一艘船吧?”
想想也是,由奢入儉難,住慣了大屋子的眾人陡然見到這小船難免心中泛起不愉。
可溫湄卻是把薑姝挽拉至一旁悄悄對她道:“一會姨娘恐照應不及,等船靠岸後,挽挽記得緊跟著你表哥,不管聽到什麼聲音都不要去理會。”
薑姝挽以為溫湄是害怕自己在人群中失散,才特意囑咐自己跟著陳朗,溫湄本就是關心自己,為了讓她寬心,她也沒有理由拒絕。
是以,在船上時,她便一直跟在陳朗身後。
隻是依舊刻意的離那個人遠一點,也不知是巧合還是無意,不管她怎麼躲,梁鈺總能出現在她的視野裡。
她在甲板左側,他便就在左側瞭望岸邊,她若是在右側,梁鈺就在右側清理著下船的廊橋,後來她避無可避,索性拉著陳朗立在人群中,那梁鈺反倒是站在船頭最高處,朝著大家說著安撫的話,一眼就能看到她。
如此異常的行為弄得陳朗忍不住笑問她:“表妹是在找什麼東西嗎。”
薑姝挽有口難言,隻能無奈訕笑兩聲蒙混過去。
甲板上堆積的人越來越多,可奇怪的事,這會江中水流並不急促,他們隻要調轉船頭慢慢靠岸即可,但船卻停在江中很久,船員將桅杆上的風帆換了方向也不見得船挪動。
變故來的突然,一時間得不到解決,時間一長,甲板上等著人已經有些焦急,躁亂不耐了。
適逢這會天色漸黑,人們眼見著烏金慢慢不見蹤影,原本暖融融的甲板漸漸變的清冷。
突然,人群中一個瘦弱單薄的男子突然麵色發白,嘴裡哆哆嗦嗦的在自言自語。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日夜裡我就聽見說水匪來了,如今果真來了。”
甲板上人影重重,這男子所言自是被眾人聽到,那內容實在是駭人聽聞,猶如往熱油鍋裡投入一滴涼水,瞬間迸炸四射。
人們似乎突然從一連串的變數中回過神來。
為何乘的好好的船突然就要換了,且這會晚上明明視野不好還一定要強行靠岸,不就是因為他們提前得到消息,知曉了接下來會有水匪奇襲,所以才會不辭辛苦,連夜都讓大家換船。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南下行商的生意人:“我那麼多貨物可都在船艙裡,要是水匪真的來了,可如何是好?”
“我家人還在江陵等著我回去團圓,我不能死在這裡!”
人心渙散,就極易被人有有機可乘。
雖然梁鈺在第一時間已經控製了所有知情者,隻是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還是功虧一簣。
人們緊張恐懼的情緒已經被調動,七嘴八舌的嘈雜聲音把梁鈺和陳言廷的聲音都給淹沒在裡麵。
尤其是看到夜色越來越暗,船隻還在原地不動,心裡稍顯脆弱的人就已經不行了。
他們推搡著不停四處張望,也有的人直接到了右側廊橋的地方,想搶占第一個能下船的位置,水匪還未來,自己倒是先亂成一鍋粥。
薑姝挽也是這個時候才知道,溫湄為何會讓她跟緊陳朗,眼下的情景,若不牢牢跟緊,恐下一刻她就不知被擠到何處去了。
分神的瞬間,就聽見水下傳來陣陣的破水聲,大家還未反應過來,原本盤旋在頭頂的一群群大雁像是突然受到什麼驚嚇般,鳴叫起來,還在他們頭上四處亂飛.
大家不解,卻也沒多大在意,梁鈺朝著眾人揮手,似乎是在大喊著什麼,也被淹沒在了這紛亂的聲音當中。
接著,就見四麵八方的水下拋上來一隻隻的倒鉤繩索。
那是水賊草寇常用的攀爬工具,是水匪來了!
船上的都是手無寸鐵的百姓,一見這陣仗,哪管你什麼巡撫不巡撫,知府不知府,隻顧著四處逃竄就對了。
水匪有備而來,不過三兩下就從四周上了船,麵對驚慌尖叫的眾人,他們猩紅的眼底隻剩興奮和掠奪。
可四處亂跑的百姓就像一群無頭蒼蠅,把他們也撞的分散開來,嘴裡打劫的話還沒說出來,就又被人衝散。
薑姝挽在他們登船那會還跟著陳朗,可隨著人流的四散,她不過一個眨眼,就不知被衝到那裡去了。
周圍是不停朝她擁擠而來的人群,她已經不能自己的被人潮擁著朝著一個方向而去。
人群都在朝著階梯的位置走,想退回到客房那一層,但卻因為階梯口狹窄的原因遲遲不能早些疏散。
身後又是水匪的追殺,前麵又無路可逃,四處投靠無門的人們終是在雙重折磨下,選擇了跳河,心覺那樣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有一就有二,四麵的落水聲,接二連三傳來,就算是即將到了階梯口的人們也被這聲音帶動的產生了錯覺,以為入水是唯一的出路。
簇著薑姝挽的人群也都在往邊上擁擠,薑姝挽不明是何情況,嘴裡不停叫著陳朗。
可在這種情況下,叫誰都是無濟於事。
方才已經飛走的大雁,這會又飛回來了,一直在薑姝挽頭上嘶鳴。
她不過抬眼看了一瞬間,麵前的人頭就突然不見了,回神過來後才發現,人不知何時被推到了邊上,在往前一步就要入水了,她眼疾手快的趕緊攀住甲板邊沿,防止自己不被擠下去。
就在這時,人群中不知是誰又大喊了一句:“不要!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人群變得更加激動,薑姝挽就感覺到身後被人猛地一推,整個人就麵朝水麵直直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