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什麼?”她故作不解的反問。
“自從那日過後你便沒有再與我說過一句話,上船過後又把自己鎖在屋裡,甚至昨日還拒了銘風,你那麼冰雪聰明,定是已經猜到了。”
他把話說的明白,也是不想在下船前讓二人產生齟齬,是以他主動做出讓步,承認了。
薑姝挽聽後卻是微微側身,重新麵向甲板的方向,輕抿下嘴唇後才道:“大人騙了我。”
那語氣酸酸的,悶悶的,聽起來像是情人間的埋怨,卻又含著些決絕的意味在裡頭。
梁鈺沒做聲,靜靜的看著她,想聽聽她是因何覺得自己騙了她,又是緣何又要躲著自己。
“大人分明就能借著大雁指路提前回江陵,卻故作不識路將我強留在客棧,還故意以我之手做了真真假假的記號,害的銘風他們遲遲出不來,我們也不能儘早回江陵!”
“大人說,是也不是?”
那日她不慎受傷,梁鈺隻好將她負於身後一同趕路,做記號的事情自然也隻能她來代勞,梁鈺怎麼說她便怎麼做,卻沒想到那是他故意而為的手段,帶著自己在樹林裡到處亂竄,胡亂標記,要不是那日銘風說出關鍵,她還被蒙在鼓裡。
他們真正能尋到她和梁鈺的原因根本不是靠著她那亂七八糟的記號,而是跟著那群能引路的大雁。
當是她還在想,緣何銘風他們就如此幸運能遇上大雁,而他們卻沒有,生生走了一日才走出去。
可腦子裡一瞬便想到,那日他們第一次返程的時候,她也聽到過密林裡傳來飛禽的聲音,隻當時不甚在意,又被梁鈺三言兩語糊弄過去,才就此作罷,這會想起,才覺得那是梁鈺可以在忽略大雁的舉動,故意在山林兜兜轉轉,好讓她主動提出要回客棧的想法。
她向來軟軟的語調難得的含了些淩厲,可這慍色表現出來未必就見得有多唬人,卻能看出她確實因此生了悶氣。
梁鈺沒想過這小心思能瞞住她,卻也沒想到她這麼快就猜了出來,這會看到她有些生氣的樣子,嘴角含笑:“算來算去,還是那幾隻家夥壞了事,銘風竟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等到了江陵該領罰了。”
他沒有回答,卻又回答了。
昨日銘風說完那話一副小心翼翼,生怕被拒的模樣,一猜就是梁鈺派他來當說客的。
她上船閉客本意要避的就是梁鈺,要是真去了,保不齊這人又說些什麼讓人麵紅耳赤的話,更讓她今日不知如何麵對他 。
這會二人都沒有說話,氣氛一時凝滯,周遭隻聽見從下麵船艙傳來的聲音,船隻離岸邊越來越近了,兩邊的人群都俱是興奮。
薑姝挽探頭看了看岸上,一眾人裡一眼就看到溫湄和陳言廷在最前方張望。
多日來懸在心口的一顆心在這會像是看到了一個依靠,迫不及待的就想趕緊回到溫湄的身邊,依偎在她懷裡。
可離開前,還是要和梁鈺把話說清楚,這會船就快靠岸,她默了默時間後回頭仰麵看著梁鈺:
“大人既已想到我知曉了這件事,那也應該能猜到我昨夜為何不來。”她這次不再閃躲,直麵於他。
“是覺得我騙了你,心裡惱我了?”他如是的想到就說。
她搖了搖頭,不再拘泥於之前的理由,卻是發自肺腑的說出自己內心組織了良久的說辭:
“我這個人,很悶,不識趣,還愛使小性子,曾經喜歡的人也是覺得和我在一起沒有趣味,太愛端著,所以才會轉而喜歡上了我妹妹。”
“大人之前曾說讓我不要因為梁騁的原因而故意疏遠你,可我覺得那是對大人的不公平,大人那麼好的人,值得配更好的姑娘,而不是我這種被人拋棄,又曾經喜歡了彆人十年的女子。”
她頓在這,似是在想接下來要說的話。
晶亮的眼眸裡閃著細碎的情緒,美得不可方物,可脫口的話卻是如此的戳人心窩。
梁鈺皺眉,正待反駁,就聽她又言:
“我始終無法把大人當成普通男子來相處,因為你畢竟是梁騁的哥哥,大人先前對我說的那些話,下船後我就會忘了,日後大人是治下一方的巡撫,姝挽隻是在江陵長住的普通女子,我們本就不是一路人,我又談何會生氣。”
這會船身已經靠上岸邊,“咚”得一聲重物落水讓人分辨是拋錨的聲音,樓下的聲音更加鼎沸了,熙熙攘攘的都在準備下船了。
薑姝挽不動聲色的豎耳聽著,在最後舷梯搭上岸邊時,終於把最後的話說了出來:“遙祝大人將來宦海沉浮,平步青雲,更能尋一貼心,滿心滿眼都是大人的女子。”
如釋重負的臉上笑意盈盈,她說完後就及時側身,壓根沒留給梁鈺說話的機會,趁著他還沒回過神來,就先行越過他往下走了。
她走的很快,心跳的也很快,腦中劃過的是在水裡被人救起來的畫麵,是伏在寬厚的背上愜意四處張望的場景,然這些畫麵就像翻動的書頁,一轉眼又浮現出了梁鈺於船上安撫百姓,遣調眾人,於箬江邊上受到官員敬重,娓娓道來的一幕幕。
她說的不錯,他們本來就不是一路人,而是不該走到一起的異路人,此番都說清楚了,兩人不會再有任何交集了。
梁鈺站在甲板上,看著那一道月白色的身影走上舷梯,下了浮橋,投入岸上兩個等待已久的懷抱。
那抹月白偶爾偏頭,口含朱丹的雙唇在重重人影中若隱若現,高高揚起,周遭分明吹的是溫暖的南風,而梁鈺卻覺得心下是一片冷寂,隻餘一顆沉沉的石頭堵在心口,上不來,又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