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相立刻呈道“犬女無能,驚擾聖架,萬望聖人體態康安,臣攜小女萬死不辭!”經過最初瞬霎的驚亂,聖人高坐上席“錢相快些平身,不過是尋常家宴,怎還論起生死來了?”又轉向錢雨桐“倒是錢家小女,可有受驚,須得在宮中小住安神否?”
錢雨桐小心將傷口掩住,以免血汙臟了華宴,跪地又拜“臣女惶恐,驚擾聖人本應萬死,戴罪之身,惶惶不敢入宮!為安此過,請入廟禮香,以求聖人體康!”
聖人點了點頭,對著錢相道“錢相,你這女兒教養得不錯啊,見微知著。既是有禮香之心,不若於太後身旁小侍些時日?”錢岑皓再拜“聖人,此事萬萬不可!小女行事魯莽,豈敢侍奉太後貴體?況小女素日於家中狂行無狀,恐驚宮中貴人。萬望聖人收回成命!”
“那依錢相看,你這女兒應當去往何處呢?”“小女自是應當去往寧安寺為聖人祈福,待聖人安康再回府中。”“嗯,亦可。那便讓錢家女兒去廟中祈福吧。”
旁邊剛有太監準備去把雲歡拖下去,錢雨桐便狠狠磕了三下響頭“臣女與雲歡自幼相識,感情甚篤,雨桐求聖人放過雲歡一命!”錢相與錢夫人也跟上一拜“這侍女自幼便在錢府,與我夫妻二人情感甚是深厚,望聖人饒她一命!”
“錢相,君命無二。一日之內你要抗違孤兩次嗎?你將孤的臉麵,皇室的臉麵,置於何處!”錢雨桐磕了一個頭,跪著向前行了兩步,複又磕了一個響頭“聖人金口玉言,不得由草民輕易踐踏。然人命關天,聖人勞心天下,自是不會枉顧百姓。望聖人放過雲歡死罪!”說完複又磕了三個響頭。
到這裡,錢雨桐的額頭已經出現了細密的血點和微小的破口,那些破口向外一點點滲血。看著就令人心疼。錢氏夫婦也跟著磕頭“求聖人饒過雲歡一命!”
聖人冷著眸子歎了一口氣“錢相,你這般行事,讓孤如何是好啊?”錢雨桐在下方還在一下下磕著響頭,錢氏夫妻頓首不言。“罷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拖下去打二十大板吧。”
三人謝過恩後,錢相緊接著立刻拜了一禮“小女言行無束,忘形犯上。已無臉麵苟存於帝京。懇請聖人允小女下放臨安侍臣雙親。臣在此謝過聖人恩典!”話語之間,竟透出些許哽咽。
聖人細細看著錢相,三四十的年紀,就已經生了細碎的白發。麵容滄桑,眉間溝壑深重。這個男人,連同他身後的錢家,為了大璃,獻上了世代的忠誠。因著大行皇帝的行差就錯和他的一念之差,走到今天已是無路可退。如今,他當真還要為了政權更迭,將他們唯一的血脈,牽製在帝都嗎?
其實少時他們也有過一段美好的時光。那時錢家雙岑是正好的年紀。還是皇子的聖人頗為欣賞雙岑的才華,總是在課業後去雙岑常在的酒樓喝酒。人們並不一開始就是最後大家看到的那個樣子。
年少的往昔,是一則浪漫的故事。錢府自來教養散漫,故而錢家男兒總是帝都佳話。又因上一輩錢家兒郎未在帝都為官,早早回了臨安,無人管束,於是這一輩的雙岑更是讓這種局勢達到了頂峰。錢岑皖和錢岑皓一個過目不忘一個博聞強識,在盛京風光一時無兩。同時又因著天賦和錢家家風,這兩人都是不著調的性子。不是在酒樓喝酒對詩就是鬥促織,時不時還劃船賞湖。兩人在盛京都是頂頂的風雲人物,故而追隨著他們一同遊玩的人不勝枚舉。
彼時大行皇帝身強體健,正是春秋鼎盛之際。其秉節持重,不喜錢家兒郎輕浮做派,故而少時不與其往,後未起用錢家之人。亦因大行皇帝心性如此,彼時皇子們的課業紛繁冗苛,本自不勝其擾,曉錢家雙岑性行狂浪後更大詫訝。
保守派係的皇子認為不當與之往來以免引皇帝不喜;而自由派係的皇子則都想與這兩人結交,即便不是為了這兩人的才華,與這兩人私交也是他們十分向往的事。時當砸雞攆狗之歲的聖人毫不意外地欣賞上了這兩人。
彼時尚未擁有逐鹿之資的聖人因為母族的強盛未有站隊。又因其母隆恩盛寵,竟是撒潑打滾求來了大行皇帝下旨令錢岑皓作為聖人陪讀。起初聖人是希望把雙岑皆收下,奈何大行皇帝不喜錢家風範,故而推拒了聖人請收錢岑皖的請求。
較之兄長,錢岑皓性格上更為討人歡喜些。在世人看來,因著兩人中的哥哥總是討親長罵,錢岑皓便隻能在後麵收拾爛攤子。事實上,兩人中性子更為頑劣的是錢岑皓,錢岑皖隻是聰穎明理,卻心無城府。加之溺寵幼弟,即便被誤會也不曾辯解。是外人皆以錢岑皖性格浪蕩,錢岑皓行事穩妥。同時,錢岑皓強智聲名在外,比之錢岑皖過目不忘聽來似乎更為刻苦些。故而大行皇帝最終允了聖人錢岑皓伴學之事。
然錢家子弟向來親和如一。是以聖人也與錢岑皖熟識起來。大家一起打馬帝京,遊街蹴鞠。在這些美好的時光中,流年默默飛逝。
在命運的羅盤指針降下之前,沒有任何人能夠預料到它的軌跡行蹤。
我們終將走向不同的結局,這是在更早的之前就已經被定死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