嘰——

一聲尖銳刺耳的長鳴傳來，像極了用指甲劃過光滑牆麵的聲音，木昭兩眼一花，隻覺有根細長的鐵絲從耳朵刺入，隻怕把腦漿都攪勻了，一時間震得她頭暈眼花。

她捂住耳朵抬腿便要追，剛邁出腳，忽然猛地踢到了地上一團什麼東西。

眼前一片漆黑，她一時找不到平衡，踉蹌了幾步險些摔倒，急忙手撐住一旁木門才穩住身子。

被這麼一耽擱，黑影的腳步聲越傳越遠，逐漸聽不清晰了。

“可惡……狡猾的東西。”

黑霧逐漸散去，木昭眼前終於勉強能視物，隻見腳步聲消失的方向，一個紅色的身影裹著濃厚的黑霧，跌跌撞撞跑遠了。

她四下環顧，內院裡一片狼藉，程落已不見蹤影。

……果然是被那鬼東西抓走了。

地上方才險些將她絆個跟頭的東西忽然悶哼了一聲。

木昭一低頭，原來是遊子意，他蜷縮著趴在地上，渾身微微發著顫。

木昭走上前攙起他。

“沒事吧？”

遊子意顫抖著抬起頭，臉色青灰，皮膚觸及冷得嚇人，不似常人體溫。

黑霧有毒！

木昭連忙從袖中摸出一顆蠟丸，拍開封蠟便將內裡藥丸塞進他嘴裡。同時催動內力，扶住他後腰將內力遞進去，好讓他暖和一些。

似乎是緩過來了些，遊子意睜開眼，嘴唇翕動著，像要說什麼。

木昭附耳過去。

“程……程落……”

遊子意用儘力氣伸出手——手心死死攥著一片紅布。知道木昭看見這紅布了，他渾身一軟兩眼一翻，便暈死過去。

這片紅布應該是從方才那鬼身上揪下的。

傻孩子……

本來黑霧就有一定毒性，遊子意還用力扯下來這一塊，觸及皮膚更是毒上加毒，如今貿然取下紅布隻會讓皮膚潰爛，更加難治。

……不儘快逼出毒氣的話，這小子今天就得交代在家門口。

木昭將他扶正，雙手直出抵住他的後背，袍袖鼓動，內力源源不斷地注入進去。

過了許久，遊子意臉上的青灰之氣終於慢慢褪下，木昭掌心發力，將毒氣逼到他右手拇指上，一根指頭霎時黑得有如墨染。她拔出長劍，在遊子意指尖輕輕一劃，黑血瞬間噴射而出。

幾乎同時，遊子意“哇”地吐出一口鮮血，軟綿綿地向前撲倒在地。

血見了紅，便是無礙了。

木昭長舒一口氣，抱起遊子意放到東屋床上，替他擦去唇邊血跡，蓋上被子，抽出他手中捏著的紅布。

“……”

她雙指並攏向下一劃，腰間鈴鐺似有生命一般飄了起來，晃晃悠悠飛到床邊。

木昭把紅布遞上去。

一股金色的絲線從鈴鐺裡鑽出來，纏住紅布又拖回去了。

“交給你了。”木昭拍拍小鈴鐺，抬腿便要出門。

“……無定骨，未亡身……”

“？！”木昭猛然回頭。

“……忘川……半衰魂……”遊子意躺在床上，嘴裡呢喃。

“你說什麼？”木昭奔到他麵前，不可置信道。

遊子意顯然沒醒，眉頭緊緊皺著，夢話般喃喃道：……魂……呃……娘……我想吃菱角糕……”

木昭僵在原地。

“娘……嗚……阿落……”遊子意睡夢中翻了個身，背對著木昭，呼吸慢慢平穩，不再說話了。

無定骨，未亡身，忘川不渡半衰魂。

這句歌謠是木昭在師父書庫裡一本古籍裡看見的。它並沒有被記載在書上，而是夾在書頁間的一張紙片，破舊得厲害。

本來她沒有當做一回事，但這紙條在她看見的一瞬間自焚成了灰燼，她想問師父，這句話卻如同粘在舌尖上，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可以說，木昭下山曆練，有一半原因是想探求這句話的意義。

如今……怎麼會……

小鈴鐺悠悠飛上來，拽了拽木昭的領口，叮當響了幾聲。木昭這才如夢初醒，甩了甩頭。

“走吧。”

她走出去，扭頭深深望了遊子意一眼，關上了門。

--

“你要帶我去哪！！”一個小小的身影在半空中掙紮。

“乖，乖，寶寶乖——”一隻染了鮮紅蔻丹的手將他抱過來，語調輕柔地哄著，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誰是你的寶寶啊！”那小孩憤怒地拳打腳踢，“快放我下去！哥哥會擔心瘋的！！”

小孩正是程落。

方才黑霧中一片混亂，那個姓木的身手很好的姐姐都昏了頭，程落剛想繞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蹲下遠離紛爭，卻被這身形詭譎的紅衣女鬼逮了個正著。

但她似乎受了傷，抱他也抱不穩。他歇一會兒便鬨一陣，鬨完了又任她抱著歇一會兒，隻希望哪次能正好踢中這女鬼的傷處，讓她把自己扔下去。

——哪怕摔死……總比被鬼吃了好吧？

這鬼也奇怪，隨他如何打鬨都不出手傷他，甚至不曾惡語相向，嘴裡一口一個寶寶的哄著，但就是不放他下來。

……等等等等等等，這個走向……

……不會是話本裡要抓童子雙修吸陽氣的那種類型吧？？木姐姐也沒介紹過啊！

想到這裡程落已經要瘋了，扯著嗓子尖叫道：

“啊啊啊啊！你放我下來啊啊啊我還不想死啊啊啊啊啊！！”

女鬼卻突然刹住了腳步。

程落的尖叫卡在一半嗆了風。

“……”

女鬼沒有看他，反而將他往身後藏了藏。

這是？

程落抬起頭。

一片熟悉的白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