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風起得蕭瑟,狂妄地宣告著濃冬將至。
森林樹葉黃的濃烈,橙黃橘紅成片散開,潑墨一樣,偏生樹梢葉片落儘,黑而尖銳地直戳天際,遠望如燎原烈火上枯乾的柴,風一揚便燃著了天。
天空呈一種青綠的顏色,一朵雲也沒有。
無數支棱的“乾柴”上空,一大一小兩柄劍並行劃過。
“可以慢些,先求穩當,左腳前踏半步……”
大劍上扶膝坐著個藍衣少女,發絲高束,細眉輕挑,杏眼沉沉,眼尾微斜,正指點著小劍上青衫少年的動作。
少年顯然不太會禦劍,伸平了手不敢錯目地盯著前方,膝蓋微微顫抖。
“小子,放鬆些,重心放低,力量壓在下盤。”少女身邊坐著的白影開口指導道。
少年顫顫巍巍地蹲下來些。
“重心保持在腰腹才對,彆聽他的,直起身來。”少女又道。
少年麵露難色,糾結了片刻,又站了些起來。
“哎哎——”白影道,“你這不……”
“燕北溪,”少女轉過頭打斷他,認真道,“你再多嘴,就下去自己飛。”
白影聞言嘴巴一癟,縮了縮脖子,眼觀鼻鼻觀心地低了頭。
正是從春嶺鎮出發前往環璧山的木昭一行人。
才出發不久,燕澤便接到了雲家的密信,說是雲娘已醒,如今正在從前家中調養。遊子意和程落兩個孩子便徹底放下心來。
左右不著急,木昭便開始著手教起遊子意功夫。
直到此刻,遊子意才意識到當初木昭那句“練功痛苦非比尋常”的意義。
早上學刻符,中午練劍,晚上學術法,睡覺也不得安寧,要在睡夢中時刻謹記調息養氣。
……不過月餘,遊子意已經整天全身發軟。
程落一開始跳著說要跟他一起學,才堅持了三天便不行了,嚷嚷著說自己要入土,又跑去找燕澤,要學鬼能用的功夫——這次更慘,隻一天不到便練暈過去了。
程落遂堅定認為自己不是學武的那塊料,每天遊山玩水,倒也快活。
“好了,今天就到這裡吧,自己停下休息。”木昭揮手對遊子意道,自己操縱著劍靈活地一轉身,斜斜地飛下去。
遊子意:“……”
每次都這樣!也沒人教過我怎麼停下啊!
他抬頭,驚悚地發現正前方不遠處有棵巨大的樹。
救命……救命!要撞上了!
遊子意運氣直往上提,可越急腳下劍越是紋絲不動,眼睜睜看著自己離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完了……
劍忽然極險地往下一避,他幾乎足底擦著樹乾直直戳下去,枝丫不停地拍在他身上,他不得不護住臉,將全部真氣運到腳上。
轟——啪!
樹下揚起塵土,劍深深沒入土地內,不住地嗡鳴,遊子意被甩在地下,摔了個狗啃屎。
“……”
他眼冒金星地爬起來,見木昭已抱手站在他麵前。
“反應太慢,心不靜,真氣調息不順……”她抱著手評價道,“但比昨日有進步,自己總結,下午學刀,現在過來休息。”
語罷,她瀟灑地一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燕澤在旁邊,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最終還是轉身跟著木昭去了。
程落這才敢跑過來將遊子意攙扶起來。
“木姐姐……教功夫的時候完全變了一個人啊,真嚴格……”他心有餘悸地撫胸,“哥,你沒事吧?”
“無妨。”遊子意拉著他的手站起來,歎了口氣。
自己學藝不精,還要繼續練。
“我說木姑娘,你對這孩子是不是太嚴格了些?”燕澤湊到木昭身邊道。
“我學武時,師父對我隻比這更嚴。”木昭偏頭。
“引渡人要遇到的危險比尋常武人多得多,他若執意走這條路,這些艱難就是他應受的。”
燕澤聞言點了點頭:“這倒是,練武哪有不吃苦的。”
“你替我將這些傷藥給他吧。”木昭從懷中取出一個布包。
“不去。”燕澤抱著手扭頭。
“燕北溪。”木昭沉聲皺眉。
“威脅我也沒用,”燕澤擺擺手,“彆學話本子裡嚴苛麵冷心熱師尊那一套,好人自己去做,我才不替你承這個人情。”
“……”木昭搖頭,隻得調轉步伐,將手中布包遞給遊子意。
“服下可調內息。”她沒直視遊子意。
少年卻笑起來,雙手接過:“多謝師姐。”
燕澤浮在空中,手撐著下巴,見木昭走回來,調笑道:“師姐~給師弟一個關心這麼彆扭嗎?”
木昭白他一眼,沒理他。
“哎呀,”燕澤越說越起勁,雙手捧著胸口犯賤,“麵冷心熱的木小娘子,吾心甚慰……哦喲!”
話音未落,一柄大刀已砍下來,他連忙閃避。
他身子騰越,在刀光裡跳躍著,木昭一刀一刀,砍得格外認真。
咦……這姑娘今天怎麼不奇攻?難道——
“遊家小子,看仔細了,你師姐在演刀給你看——哎呀!”
被燕澤一語道破用意,木昭惱羞成怒,大刀在指尖一繞,歪扭著甩了下來。
這怪招才是她的功夫嘛!
燕澤哈哈大笑,霧氣化劍,與木昭對起招來。
看著一人一鬼在林間追打,程落扶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