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市早間新聞提醒您,昨晚三點我市局部降雪,降溫零下三度至七度左右,溫馨提示市民注意保暖,增添衣物……”
陳婉早起泡了一杯咖啡,望著落地窗外銀裝素裹的城市,微微出神。
馬路上有工人在鏟雪,還有小孩子調皮的在公園中玩雪,城市的清晨充滿了活力,昨晚的狂歡好似一場盛大熱鬨的夢境,夢醒後一切不見蹤跡。
陳婉食指輕扣著馬克杯,倏地揚起一絲笑意,然而那並不是一場夢。
平板擺在書房裡,剛才她起床時就向上司提出休假,連同之前的年假等一共兩個月,隨後托朋友幫忙帶了一點兒東西送來。
客廳的鐘表指向七點半,一條短信發來,朋友已經幫她把東西放在了取件櫃中,匆匆說一聲就忙著開車趕往公司。
“小婉你怎麼今天突然想起休假啊?大忙人終於舍得放過自己啦。”
朋友打趣道,陳婉打字回複,“是的,就是突然發現了日常的另一種生活方式,想要換個節奏好好享受輕鬆一下。”
如此一來,手機那頭也了然的不再過問,隻是最後特有所指的略微調侃一句,“嗯,那就祝福你了。”
陳婉望著一排字,挑眉並沒有選擇反駁。披肩外套,冒著凜冽的冷氣下樓去,路過一家早餐店時駐足了幾秒,看著熱氣騰騰的白煙,然後點了兩杯豆漿和二十個小籠包打包打走。
回到了家,陳婉鎖了門,將客廳臥室的床簾統統拉上,緊接著便迫不及待的打開了自己期待已久的包裹。
裡麵是三件男士短袖,還有一副手銬,以及作為情趣用品的低功率電擊棒。
角落裡還藏著一件小物件,方方正正的一片,無措的被排擠在箱子外沿,一不小心就會看漏。
陳婉輕笑出聲,是朋友自作聰明的禮物,杜某斯家的避孕套,型號還是最大的那一款。
不禁莞爾,陳婉將它揣進兜裡,雖然不會用到,但也是一片好意了。
放在桌上的豆漿涼了一點,不再滾燙,陳婉一手拿著手銬一手端著豆漿包子,輕悄的走入浴室中,神色自然仿佛已經這樣做了數百次,毫無恐懼忐忑。
扭開浴室把手,那怪物一動不動的臥躺在池水中,若不是喘息起伏的胸膛在蠕動,隻會讓人外人以為是什麼特殊癖好的大型手辦。
不過於陳婉而言,其含義也差不多。
陳婉屏住呼吸,回到了無憂無慮的童年,在田野的稻穀田中觀察甲殼蟲那樣認真入神,窺探著獨屬於她的“手辦”。
細長濃密的不像話的睫毛微顫,被他的呼吸顛簸的一上一下的搖曳,薄唇未抿,冰肌如玉的指骨搭攬在缸沿上,光潤潔白的麵容上此刻緋紅透粉。
恰似枝頭春桃,待人采摘,一嗅暗香。
索性,陳婉沒有入迷多久,鼻尖傳來的醬肉包用饑餓換回了她的理智。
好險,差一點她就一口咬了下去,指的並不是包子。
陳婉放下豆漿包子,抬起怪物的手臂,輕柔的替他鎖上手銬,唯恐弄痛了他,可不管動作怎麼小心,捏過的地方似初綻的桃花半漫山遍野的紅了起啦。
嬌弱的不講理,劃過的地方如同雨後蜿蜒曲折的山道小路,行人碾壓過的痕跡一步一腳隨處可見。
陳婉看愣了,心跳撲通不停,手下力氣不自覺的更大了幾分,甚至難以抑製的升起了想要加大力度碾下去的危險心思。
直覺如果那樣做,她手裡的怪物會給愈加好看幾分。
一柱香時間,陳婉腦海中閃過了許多有趣的玩法,如果有機會她想要一一去實踐一番,實踐才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方法,難道不是嗎?
可能因為手下的動靜大了,陳婉注意到那怪物的眼皮動了動,哺乳動物的眼瞼大致相同,他卻有著一層淺淺的薄膜覆蓋在眼球上,在他睜開雙眼的瞬間藏進了眼瞼後。
陳婉無法用語言形容當那雙幽深純淨的銀白瞳孔注視著她時的感受,隻是驟然間被阻斷了呼吸,幾近暈厥。
她沉入他的眼睛,陳婉瞥見幽靜的深海,看見古老的黎明,看見轉盼流波的夕陽,感到偌大的宇宙正在轉動在他和她之間。
“好看,是真好看。”陳婉又呆愣住,陡然空白的腦子讓她想不出什麼優美風雅的字詞,沒有一句“長得真牛逼”脫口而出就是她最大限度的克製了。
N49聽不懂眼前主人的話語,語調發音聽著像是藍星人的語言,不過他並沒有執著於此。
N49從沉眠中醒來,久違的感受到了身體深處的空虛,灼燒感與無力感挑動著他緊繃的神經,連同著對陌生環境的不安一同釋放了出來。
被釋放的對象在他麵前——他的主人。
N49眼眶中充盈晶透的淚珠,他的聲帶被上上任飼主用鐵器灼燒過,音色嘔啞嘲哳,掩飾弊端的他隻能用他最原始的嘶鳴表達情感。
N49找到歸屬一般的奮力朝著陳婉銘鳴叫,眼角嫣紅,微微上挑,明明很想要靠近卻驚恐的抑製著自己下意識撲上前來衝動,壓抑本性又不住渴求。
陳婉被勾起了回憶,她兒時曾遇到過一隻三個月大的小狗崽,巴掌大的它躺在垃圾堆裡,當她走近就會叫喊著跑開。
有時陳婉想逗它,嘴裡發出“嘖嘖嘖”的聲響,小小一坨的奶狗就會扭頭朝著她跑來,但它卻又害怕,隻敢隔著她半米的距離哼唧不停。
天性促使它不住的想要靠近人類,危機意識卻又阻止它,所以顯得扭扭捏捏,好不可憐。
陳婉看著眼前的怪物,不由自主將他和那隻垃圾堆裡的小奶狗聯係起來,竟能如此相像,彼時彼刻恰如此時此刻。
陳婉思緒發散,難道這就是現實版的“穢土轉生”?
N49沒有讀心的能力,但仍感受到了陳婉的走神,她的目光望向他卻空洞一片,甚至在目睹他落淚後還是選擇了無動於衷,和過往那些前來寵溺的人類都不一樣。
這一狀況在N49漫長的生命中從未出現過的,他瓷□□致的麵孔上深藏著驚恐與慌張,甚至忘記了腹部傳遞來的劇痛,雕像化的震在原地。
N49這一類物種在恒星際從出生起就被打上了高等寵物的記號,星際內人人都如此認為,連N49們本身就沒察覺到不對,因為從來如此。
動物是愚笨的,它們不會使用人類的語言與科技,唯一展現價值的用途就是隱匿在水族箱內在人類來臨之際浮現身姿,扭動觸手取悅他們,這就是N49生存的職責。
N49就是為此而生,他深信不疑。
但倘若有一天N49失去了這類功能會發生什麼?
人類驚豔的眼神不會為他駐留,聚光燈下的星際寵兒淪為過期消耗品,早已無法自主捕獵的N49回到那被他們拋棄的深海,等到他們將是來自於深海之母驚濤駭浪的慘痛報複——從狩獵者變成被捕者。
N49從被星際蓋章的那一刻起就永久失去了為“人”的資格,人性無從談起,如今連身為動物的“獸性”也失去了,等待他們的會是什麼。
此時,隻有陳婉眼前的這一隻N49明白了,他們早已經失去一切了。
陳婉從荒謬的幻想劇場中脫離出,此時她終於察覺到了眼前這個觸手怪的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