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布的烏雲上方,窮奇趴在一團蓬鬆的灰色雲朵上,祂大大的眼睛睜著,耳朵也直挺挺地立著,似要將那正在進行的祭詞禱誦聲,一字不漏地都聽個清楚。
‘背得倒是挺熟練的,但這聲音裡的緊繃感,嘖,果然還是怕出錯,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像當年大巫那般隨意施為。煩死了,伯奇那化形的方法我根本就學不會啊!’
抱怨著的巨獸,煩躁地在雲層間翻滾著,從下方看上去猶如帷幕般黑壓壓的西北天空處,也因此一陣雲翻霧湧。
相司簡的內裡小天地中,藏身於此的神獸肆意鬨騰著,待祂安靜下來後,聽著外麵仍舊在繼續的念誦聲,不由得回憶起了某些久遠的事情。
某種未知的力量創造了新生的星球,包裹環繞星體的混沌力量是其抵禦一切外神詭秘窺伺的天然防護。在天地未開時,遊離的混沌之力誕生出有數的巨獸。
待星球意誌蘇醒,萬物勃發,這意誌下的新天道開始收攏所有的原始力量,而占據消耗了天地混沌之力的巨獸們,便成了需要被這個世界消滅的禍害。
明明祂們才是最早誕生於星球之上,守衛著混沌新生的世界渡過漫長歲月的存在,可當其意誌覺醒後,卻成為了第一批需要被獻祭的犧牲品。
窮奇在自己悠久綿長的記憶畫卷中,精準地選中了那一小段孤寂絕望的時光——暗無天日的世界被追擊混沌遊獸的雷霆照亮,道道致命的攻擊猶如布張開的天羅地網,籠罩在其中的目標毫無逃脫生還的可能。
反抗咆哮聲一次次在天地間響起,最終卻又一次次地無望消散。彼時,借著人間惡念隱藏自身的祂,甚至都一度產生過“就這麼算了吧”的念頭。
那之後,祂是怎麼活下來的呢?
好像就是在那麼一個非常普通的日子裡,祂如往常一般,正準備去鼓動某個心懷惡念之徒乾一件大壞事,如果事成了,那便會血流成河,人魔誕生,自然也就可以替祂多遮掩一段時日的天道追蹤。
然後,在祂距離物色的惡人越來越近時,一道音律齊整、誦腔優美的祭祀禱告聲,也漸漸飄入了耳中。
蘊含著強大力量的文字詞句,令天地都為之震動,逃命而來的、僅剩的十二名混沌遊獸,在那極度混亂的時刻裡,與敢向天道之下眾神宣戰的大巫,簽下了永久同盟的契約——一道以人之力成功強迫星球意誌承認的契約。
聽著外間已漸漸臨近尾聲的祭詞誦唱,窮奇有些壞心眼地想到,那般好用的契約,就這麼封印埋藏在方相氏的血脈中,可真是太可惜了,不如……
[嗷——!]
[我錯了,我錯了!真沒有打壞主意!]蒼白刺眼的雷電突然出現在巨大的獸軀上,仿佛纖細的電蛇般不停遊弋著,讓本就支棱的毛發更是呈現出了炸開的形態。
被電得暈乎乎的凶獸,一邊躲避一邊還不忘嘴上求著饒。
等懲罰終於結束時,窮奇已經隻能精疲力竭地趴著,不想動彈分毫了。
重新消停下來後,祂懶懶地將一縷神念搭上相司簡的精神力,想要查看外麵的巫樂練習進展的如何。
客廳中,相司簡已經誦唱完了整套祭詞,雖然沒有舞、沒有祭、也沒有戲,但這一場音腔無誤的誦唱,依舊可以算作是完成了一次簡易的巫祭。
因為相司簡這次使用的是單屬於神獸伯奇的禱詞,同樣處於蘇醒狀態的窮奇,隻能瞧見海麵島礁上方翻湧不止的雲團,並不能感受到對自己的召喚。
而作為祭詞誦唱對象的伯奇,原本還是蹲臥在沙發扶手上的姿態,可隨著相司簡準確地將整支祭樂完成時,這首沒有樂器助威,傳達的精神力也特彆稀薄的巫之樂音,依舊引起了祂的精神力震蕩。
隻見黃色雀鳥圓潤的軀體上,點點星光環繞,柔和的光暈從每一根羽毛上向外發散著,一道巨大的虛影淩空於嬌小的身體上方,赫然是伯奇原身的金色巨型鳥獸。
原本黑豆般的圓眼睛,此時也一同變成了金色,細看過去,似有流光在其中蕩漾。
虛幻的巨獸身影大約維持了不到三秒鐘,便漸漸的消散開來,金色的碎芒落下後,消融在沙發上、地板上,沒有留下絲毫的痕跡。
[原本就是一道虛假的影子罷了。]看見相司簡還特意湊到近前來查看光點消失的地方,伯奇揮了揮現在這副稚嫩身軀上的小翅膀,輕輕地拍打在對方的鼻頭上。
不好意思地直起身,相司簡摸了摸自己被輕拍的鼻子:“這不是就想再親眼觀察下祭詞的威力麼,結果隻能召出原身虛影啊!”
聽到這話,伯奇用它那再度變回了黑色的圓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相司簡,實話實說地道:[如果不是我的真身化形後跟在你的身邊,就那麼一個簡單的祭詞念唱,根本不可能顯現出原身的虛幻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