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從魔宗逃出來的。路上遇到這位道友,昏倒在大裂穀,醒過來人事不知,全不記得以前發生過什麼事,我隻好帶他一起往真宗走。仙子姐姐,先放我們進去好不好,進去之後再盤問身份也不遲。”
穆蕭蕭大驚:“從出仙穀來?”
出仙穀乃造化真仙寧無極埋骨之地,這件事情曾經也是舉世皆知,一百餘年後,這位天之驕子的事跡卻好似全然泯滅,隻留下零星痕跡。
一同被抹去名字的,還有當年真仙隕落時驚天徹地的最後一擊,在真幻封闕留下縱橫南北的大裂穀。
百年已過,世上還有多少人記得造化真仙呢?更記不得寧無極隕落何處了。
穆蕭蕭恰恰記得那位號稱戰神的強大修士。
但這不意味著,她一聽到有人跟造化真仙有點似是而非的關係,就要大開綠燈。
她隻是用驚訝來表示對傳說中人物的敬重,跟虞歌是不是從出仙穀出來的無關。
再者說,真有修士動不動失憶嗎?更可疑了好嘛。
穆蕭蕭看著虞歌,愛憐道:“失憶了啊,真是可憐。人世間就是這樣,失去才知曾經擁有過的東西有多可貴,比如記憶,比如故人,比如落雪,比如少年時。失去就是失去了,哪能再回來呢?看到你們,我就想到我的夫君。”
她越說越悲傷,最後開始抹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了。
有點怪怪的。
她既然不是來放我們進去的,那來乾嘛?難道怕我們黃泉路上無聊,專程來送我們一程?
大難當頭,嵇寧耐著性子關心女修的心理健康,跟穆蕭蕭嘮起來。
嵇寧:“你夫君也失憶過?”
穆蕭蕭搖頭,哀戚道:“他也被堵在門外,跟妖魔戰至靈力耗儘,最後死在我麵前。那一天的場景仿佛曆曆在目,那一天也是這麼大的紅月亮。唉,你們這些年輕人,整天想著乾一番大事業,全然不顧那些愛你們的人,在背後期盼你們平安快樂。”
虞歌:“…夫人節哀。”
穆蕭蕭靠在柱子上,背對他們,撚著一縷頭發,仰頭悲歎。
“人世間哪有長久的快樂,多的是半路夭折的意氣,多的是失足誤踏的不歸途。看著無數人前仆後繼的永遠沉寂在這屍骨堆裡,有時候我真想一死了之,陪我夫君長眠在此。”
虞歌越聽越不落忍:“彆死!夫人,你丈夫死得轟轟烈烈,是難得的大丈夫!他肯定希望你快樂活著,見不得你天天以淚洗麵的樣子。”
嵇寧憤怒地錘虞歌一拳:“全他媽怪陸聲!陸聲真該死啊!看看連綿不斷的戰爭,把好好的小姑娘折磨成這副樣子!”
虞歌被擂得一個趔趄。
穆蕭蕭拿出手帕抹淚:“你們都要死了,還安慰我,真是好人。”
虞歌沉聲道:“死不了。我們先去躲一躲,夫人有空記得來給我們開門。”
他看這位夫人專程來此,顯然是擔心他們二人。
可惜她也是泥菩薩過河,精神世界受到過嚴重損害。既然不能帶他們進去,他們也隻能自求生路。
穆蕭蕭卻說:“我現在就很有空。你們不是壞人,自然該進來。”
她迅速祭出一塊令牌,材質與立柱相同。
雙手掐訣,令牌浮動,無數紫金毫光映照八方,隱隱有靈音穿過阻隔千載的時空吟唱著。
“有客有客浮丘翁,一生能事今日終。
齧氈雪窖身不容,寸心耿耿摩蒼空。
…
嗚呼歌兮歌無窮,魂招不來何所從。”
天女吟唱聲傳遍真幻封闕,霎時間,地龍翻滾,妖魔震動,無數黑暗中的存在睜開雙眼,當機立斷向門開的地方趕來。
一方古樸的門洞憑空浮現在半空,穆蕭蕭穿過黑柱,從門內出來。
?
仙子,你不按套路出牌啊。
她站在二人麵前,攏了攏頭發,還愣著的二人說:
“快進去吧,年輕人該有遠大的將來,怎麼能徒徒斃命在戰場上呢。”
說罷,她便抬手將二人推進門內。
虞歌沒反應過來,她之前那些話,都是考驗?
為了辨彆他們有沒有同情心、耐心、同理心,是不是善良純潔的仙修?
他站在門內,雖然安全了,頭發指甲不再生長,卻沒有一點得了便宜的感覺。
他不明白,門還開著,她為什麼要站在門前,要跟蜚蠊硬碰硬呢?退回來不就好了?
黑柱之內,安坐高台的人憤怒站起身,罵罵咧咧地趕往上麵。
他們陳列在虞歌二人身邊,怒道:
“穆蕭蕭,你怎麼敢擅自打開真幻封闕的門戶!”
“門戶一旦打開,隻能等三刻鐘以後才能關上!你怎麼敢!”
“瘋女人!瘋女人!”
穆蕭蕭聽到喝罵,嘲諷道:“我開的,我堵上!你們算什麼東西,也配對我指指點點?一群縮頭烏龜,好好在殼呆著,我做什麼乾你們屁事!”
她又拈下一根玉簪,化為一把玉刀,長發披落,站在門戶前,指向蜚蠊群。
“正陽宗下屬道脈岐黃宮三代弟子穆蕭蕭,於今日獨守真幻封闕第五關三刻鐘。區區妖邪,安敢放肆!”
穆蕭蕭一刀橫掃,無數蜚蠊在刀光下湮滅成飛灰。
她直麵【枯榮】,全然隻攻不守,或者是知道無守可守,儘力誅殺蜚蠊。
這些蟲子在她手下毫無反擊之力,隻能以命相搏,企圖耗死這個築基修士。
青色刀光強橫無匹,橫衝直撞,她一道倩影,輕靈的躍進蜚蠊群的中心,一頭青絲在風中變長變白,比蜚蠊的尾翼還要輕薄好看。
嵇寧讚歎:“正陽宗的刀法還是這般剛硬。可惜太容易入魔,刀意越純粹,心性越反複,這位仙子實力低微,刀意卻淩厲得不像這個境界的人,區區蜚蠊不是她的敵手。”
虞歌鬆口氣:“那就好...”
嵇寧:“不好。你往那看——他們——要到了。她怎麼辦呢?隻能像蜚蠊那樣拿命換時間,不然如何撐得了三刻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