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青葙往下拽了拽因為背包上竄的衣服下沿,熱浪從她下車的瞬間迎麵襲來,帶著北方特有的炙烤感。
這一瞬間,她終於有了回到平城的實感。
在禹州讀書的四年,她的身體好像已經適應了南方濕潤的氣候。
南北方的夏天給人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南方的夏天像鹽蒸排骨,仿佛要把你身體內的所有水分都蒸乾,隻留下大塊大塊凝結成塊的鹽;
北方的夏天更像路邊燒烤,火爐一開,周圍的空氣都是乾燥的,帶著點火燒的炭烤味。
還沒從混沌的南北割裂中醒過神的時候,許青葙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葙葙!葙葙!”
循著聲音的來源,那人站在出站口大力揮動著雙臂,大幅度的動作配合上亮色的T恤,讓許青葙想起商業街促銷拉客的充氣人偶,不由笑出了聲。
拉著箱子加快腳步迎了上去,張欒笑嘻嘻地挽住她,撒嬌似的,
“歡迎來到平城!我代表平城人民歡迎你!”
認識八年,許青葙一直拿張欒沒什麼辦法,性格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卻意外合得來,有時想想,好像她們陪伴彼此的時間甚至比家人更多。
所以,在許青葙收到華大擬錄取通知的第一瞬間就給張欒發去了微信,信息言簡意賅:馬上到你地盤。
張欒在開車,許青葙靠著車窗,看著窗外的樹閃過,夏天也不完全是壞的,
比如現在,路邊的行道樹枝繁葉茂,樹冠緩緩展開,交疊在一起形成天然的遮陰棚,光透過樹葉間的孔隙投射進車裡,許青葙看著方向盤上的光斑,出聲問道,
“麥麥,你知道平城路邊種的是什麼樹嗎?”
開著車,沒有心思分給路邊樹的張欒聞言白了白坐在副駕上一副神遊天外的人,“回神了,這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在這觀察街邊的樹呢?你關心關心現實的問題吧,朋友。”
被話砸在頭上,許青葙愣了兩愣,停頓幾秒,掰著指頭思索著張欒認為的現實問題,
“房子上周我找人打掃過了;學校對新生沒什麼安排,所以我在正式開學之前應該是一個相對自由的狀態。不過,老師說我可以先在學校裡逛逛,如果有事直接去實驗室找她也可以;正式開學前可能會有同門的聚餐。”
一口氣說了太多話,說完停頓換了口氣,見張欒沒有繼續發作,轉而扭過頭繼續看著窗外出神。
她還是在看樹,在等待紅燈的間隙,她終於看清了。
“麥麥,是欒樹。”
張欒沒有接她的話,她自顧自的講解起來,
“欒樹,喜光耐寒耐貧瘠,對環境適應性極強。麥麥,這樹和你蠻像的。”
對於這種畫麵,張欒早已司空見慣,許青葙其人是有些“奇怪”在身上。
人本是具有群居屬性的生物,可許青葙好像摒棄了這點,她總是一個人。
一開始張欒還很同情她,畢竟在十四歲的她看來,沒有朋友是一件很悲慘的事。
於是,她決定拯救這個孤獨的女孩,但在她真正和許青葙成為朋友之後,她發現事情和她原先設想的完全不同。
一個人不合群並不代表她不好相處或是性格方麵有缺陷,恰恰相反,許青葙是個好相處的,甚至有時會讓人覺得有點好欺負的人。
不過,僅限於同性。
和異性的關係不能單純用差字形容,張欒一直在思考該怎麼去形容許青葙與同齡男孩之間的關係。
不是討厭,隻是覺得他們膚淺又無知。
無知其實不可怕,可怕的是青春期的男孩完全意識不到自己的無知,甚至會以粗俗為榮。
張欒不由搖了搖頭,許青葙討厭他們隻能說是情理之中,更不要提他們背地裡講過的那些垃圾話。
因為隻請了半天的假,所以在把人送到樓下叮囑幾句後,張欒就火急火燎地趕回了公司。
提著箱子慢慢往樓上走,樓道走廊兩側掛著紅色的剪紙貼畫,很是喜慶。
扶手新刷的油漆還沒乾透,刺鼻的甲醛味道混雜著塵土味,許青葙覺得有些頭暈。
其實,她大可以另找更舒適現代的住所,但她割舍不掉記憶中對於“家”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