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林,你……(2 / 2)

“二位!”陸必行無奈地從一堆複雜的工程數據中抬起頭:“你們到底還結了什麼仇,關於我的事不是已經說開了嗎,你們都是我家人有什麼好吵的。”

林靜恒到嘴邊的冷嘲熱諷都頓時被他的“家人”噎了回去,一時沒有說話。

而獨眼鷹卻餘怒未消,說話都不過腦子:“陸必行你能不能要點臉,你們合法了嗎!”

“啊你倒是提醒我了,”陸必行若有所思,隨後看向林靜恒,表情認真地問:“如果我現在向你求婚你會答應嗎?”

“陸必行!!!”獨眼鷹頓時氣結,他一時忘了這小子已經從拉偏架變成了散德行,瞬間飆升起來的血壓簡直快要衝破顱頂,咆哮道:“胳膊肘往外拐的兔崽子,我他媽養你還不如養棵蔥!”

陸必行吹了一聲口哨,欣賞著獨眼鷹的暴跳如雷。

林靜恒被這對父子吵得腦殼疼,若無其事一聲不吭地轉身走了,十米開外都還能聽到獨眼鷹暴躁的嚷嚷一直沒消停,不禁感歎陸必行虐起貓來簡直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直到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林靜恒頭也沒回:“老波斯貓被你逼瘋了嗎?”

陸必行從身後躥了上來:“所以你答應嗎?”

林靜恒無奈地問:“你要做什麼是非要結婚才能做。”

“啊?”陸必行一臉委屈地叫了一聲:“你不答應啊?”

其實隻要陸必行想要,林靜恒覺得自己是沒什麼不能給的,可他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什麼受寵若驚之類的,而是因陸信而死的陸夫人。

林靜恒以前仗著沒人可以拿捏他,傲慢無邊樹敵無數,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還有一根軟肋,這份婚配聲明一旦發出去,陸必行就會被打上“林靜恒”的烙印,被他拖到整個聯盟的聚光燈下,不說聯盟中央,就恨他恨得牙癢癢的海盜們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

他可以處在風口浪尖之上,活在腥風血雨之中,可陸必行不可以,在陸必行的安危麵前,其他什麼都不重要。

林靜恒歎了口氣:“局勢穩定吧。”

“……”

沒跟上林將軍思路的陸總長被這副“匈奴未滅,何以家為”的格局震驚到了,他突然覺得自己要是不把第八星係建設成那個水晶球的樣子,再許個江山為聘之類的誓言,都不好意思向憂國憂民的林將軍求婚了。

沃托聯盟大樓元帥辦公室裡,老元帥正安靜地坐在辦公椅上,蓋著一條薄薄的毯子,目光緩慢地掃過立體屏幕上的一份軍情彙報。

聽到辦公室門被推開的聲音,伍爾夫緩緩抬起頭,隻見王艾倫一進門,就愁眉雙鎖地對他搖了搖頭,伍爾夫看了他一眼,又繼續把目光轉回立體屏幕上的軍情彙報上。

伍爾夫三百多歲高齡,一般來說如果沒什麼情況,大多數時間都是待在元帥府,但最近議會期間整個軍委都很繁忙,涉及到一些軍事上的統籌和調動,老元帥也會來軍委大樓辦公室坐鎮,所以這段日子,王艾倫找他也方便多了,不用在元帥府與議會大樓間來回跑。

這會王艾倫已經主持完第二天的議程,一結束會議就匆匆趕了過來,他一臉憂慮地走到伍爾夫身邊,才低聲說:“元帥,根本近不到他身邊,林靜恒嚴防死守,還屏蔽了周圍的一切信號,我們的人一根頭發都沒碰到,而且恐怕已經引起了林靜恒的察覺了。”

“唔”伍爾夫表情平靜地應了一聲,仿佛隻是聽了個無關緊要的彙報,沒有任何驚訝之情,也沒發表什麼意見,似乎一切儘在他的意料之中——要是這點小伎倆就能騙得過林靜恒或者指望能在林靜恒眼皮底下動手腳,那恐怕他們也要找個儀器檢測一下這個林靜恒的基因了。

“不過有件有意思的事情,”王艾倫用個人終端調出了兩條新聞,投在了辦公室的牆壁上,為了適應老年人的閱讀習慣,還特意把內容放大了一倍,他可能也是心急了,忘了老年人的閱讀速度比較慢,還沒等伍爾夫看一眼,就問道:“元帥,您相信嗎?”

伍爾夫目光緩緩移到了牆壁上,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兩條新聞良久,他沒有回答王艾倫的問題,也沒對此作出任何評價,反而一時恍惚了起來,莫名地想起了那位他畢生放不下的人。

他目光移到辦公桌上的一個舊相框,相框裡是一張三個少年的合影,特殊的照片工藝,讓兩百多年的光陰絲毫無損畫質,好像是這一天早晨才剛拍的。

兩百多年過去了,年老體衰的他現在連很多記憶都需要借助人工智能儲存,可年少的那份情懷,經過了那麼多年仍然沒有完全逝去,不需要借助任何設備都還能隨時想起,想忘又忘不乾淨,可若要認真回憶又丟失了細節,坑坑窪窪的記憶就像林格爾公開求婚的那一夜他喝的劣質啤酒的味道,又苦又醉。

那時他們在天使城要塞,隨時防備著敵人無孔不入的人工智能,枕戈待旦,披著血與火,可是現在想來,他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居然就是在那朝不保夕的年代。

而當年那個說最多活到兩百多歲的少年,最終死於自由宣言紀念日的前一個月,沒有見證到新的聯盟,也沒能見證新的未來。

真是奇怪,為什麼林蔚的兒子和疑似陸信的兒子會讓他突然想起這些陳年舊事呢?

伍爾夫像一隻老龜一樣,半天沒有動靜,王艾倫知道他準又想起了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往事,但是他非常地有耐心,不聲不響地站在一邊,儘忠職守地當一個木雕。

伍爾夫不知定格了多久,就在王艾倫都以為他睡著了,準備把毯子給他蓋好的時候,才聽他突然開口:“不重要了。”

王艾倫一時沒明白他是什麼意思,表情都疑惑了起來。

伍爾夫抬頭看了他一眼:“重要的是靜恒。”

這回王艾倫聽懂了,伍爾夫看的不是那位陸總長,而是林靜恒。

伍爾夫扶著桌子緩緩站了起來,他抬頭仰視著辦公桌後麵那堵牆上印著的巨大的聯盟標誌,橄欖枝中間的那把利劍閃耀著特製金屬的寒光,鋒芒逼人,在燈光的照耀下晃得人睜不開眼,逼得他不得不移開目光。

“時勢造英雄,而不應該由英雄造時勢,”伍爾夫聲音有些含糊地說,“靜恒太年輕了,他或許現在能恪守自由宣言,但我不能拿整個聯盟拿去賭他的信仰,這個賭注太大,太危險了,沒有人可以承擔後果,我不能讓全人類的未來都拴在他的指尖上,我答應過格爾和哈登的新世界,不應該是這樣的。”

王艾倫似乎明白了什麼:“您說林靜恒軍權太重。”可隨後又有了新的疑惑:“可他反對白銀要塞的提案。”

“他當然反對白銀要塞的提案,因為他現在就是一個行走的白銀要塞。”伍爾夫說:“這是一個削弱他的機會,也是一個考驗他的機會,組織裡也該消消毒了。”

王艾倫心領神會,問他:“那這位陸總長呢?”

伍爾夫沉默了良久,低聲說:“他隻能有一個結局,但這件事哈瑞斯不一定讚同我的做法,這個哈瑞斯一把年紀了還總有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跟我們也不是一條心,你把消息透漏給狂躁派的狂犬病們,他們知道該怎麼做。第七星係的安克魯,還沒回去吧?”

“安克魯還在沃托,這兩天在會場吵的最大聲的有他一份,”王艾倫頓了頓,不禁問道:“元帥,會不會做得太絕了?要是把林靜恒惹急了…”

“他當然可以讓我萬劫不複,但如果這能換來一個合乎期望的軍事領袖,又有什麼關係呢?”伍爾夫緩緩說:“我沒有人可以指望了,連組織都要交給哈瑞斯這個老做白日夢的幻想家,靜恒既然選擇了聯盟,就不要再步他那些父輩的後塵,前有林蔚後有陸信,教訓還不夠多嗎,他現在不理解我沒關係,如果他能走到我這個位置,他自然會明白,隻要聯盟能從伊甸園的噩夢中醒過來,手段並不重要,我希望他能顧全大局地去舍棄一些東西,不管是對聯盟,還是對他個人。”

伍爾夫說著,扶著桌子,摸索著拉開抽屜,拿出一個相框,那是一張年輕時的伍爾夫元帥、少年的林蔚、穿著烏蘭學院校服的少年陸信合影。

他怔然地盯著這張陳年的相片,不知道又回憶起了什麼陳年舊事,喃喃地說:“艾倫,你說,陸信會怪我嗎?”

王艾倫心想:又來了

人老了果然殺伐都不果斷了起來,一會斬草除根一會婦人之仁,於是他低聲問:“您不是說已經不重要了嗎?”

伍爾夫似乎突然回過神來:“是啊,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