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你是叫……”敖閏記得李哪吒有兩個哥哥,她在心裡搜尋那些孩子的名字,“金吒、木吒或者水吒?你覺得哪個親切?”
楊戩微笑:“都不親切。”
“怎麼會,難道你不是哪吒的哥哥?”敖閏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
她下意識以為兩人是兄弟,現在想想,也有可能是師兄弟。
玉虛宮三代弟子眾多,敖閏並不全然清楚。
“罷了。這並非最緊要的,我先帶你去東海,那裡有好些靈丹妙藥,或可使你恢複記憶。”
法寶造成的損傷,凡間醫者無法治愈。敖閏直接將目光轉移到自己大哥敖廣身上。
敖閏把茶盞向空中一潑,金黃色的茶湯倏然變為澄澈的清水。她沒有回頭,隨意伸手揪住楊戩的衣袍,領他邁進水中,借水遁去往東海。
楊戩順著慣性,與她的蝴蝶骨有短暫的觸碰。他再睜開眼時,已至東海之濱。
陰風怒號,濁浪排空,此刻海濱僅有她們兩人。
敖閏抬手,指尖一點法術的微芒,虛虛將自己辮子上的絲線解開,引到楊戩的腕上環繞著。這絲線是避水金絲,可在海裡護他周全。
“去吧。”
東海與冀州毗鄰,敖閏最多隻能站在屬於冀州的海岸,不能深入東海龍宮。所以楊戩要獨自下海。敖閏傳音給敖廣,讓他儘心治治這青年的腦袋。
“好。”楊戩從容不迫地前往海底,海水如琉璃,他亦如琉璃。
東海龍宮瑰麗堂皇,簷牙高啄。
楊戩走在水晶鋪成的通道,道旁珊瑚碧樹,魚兒在其間嬉戲。明珠懸在不遠的龍宮頂端,始終照亮黑暗的深海。
他輕按金絲,海水自發地在他麵前分散,卷動幾隻茫然的落龍子(注)。
巡海夜叉得到東海龍王的吩咐,迎上來為楊戩引路。他的膚色藍得比染料還誇張,獠牙貼著下巴,身上幾條飄逸的布料,露出發達的肌肉。
楊戩從容地跟隨,見了水晶宮這些奇珍異寶,神色也無波動。
東海龍王敖廣著青色王袍,穿金戴銀,蓬鬆的胡須順著水流搖動,腰身臃腫。他從華光璀璨的寶座上起身,正要開口,定睛看到楊戩是個都美的郎君,額間又有豎眼。
這?
這怎麼像清源妙道真君?
敖廣朝見瑤池金母時,曾見過她年幼的孫兒楊戩。後來聽聞楊戩投身玉虛宮,在封神中建立不世之功勳。這時節封神事宜已畢,楊戩應當在山中修道。
敖廣再回想妹妹口中的道人求琴,豁然開朗,這必是楊戩無疑了。他請楊戩上坐又獻茶,口稱真君。
楊戩接過茶,略歪頭,眸中飽含深意並不應聲。
敖廣忽然記起。
等等,他妹妹是不是說把楊戩弄失憶了?
敖廣的金冠都嚇歪了,他猛地直起身,向天拱手道:“真君,此事非同小可,待我進表上奏,定給真君交代。”
他也不把備好的丹藥給楊戩了,這事他管不得。敖廣甩動衣擺,大步就要出宮。
楊戩坐著沒動,展臂之間,手握三尖兩刃刀擋在敖廣麵前,刀柄落在水晶上的聲音極清脆。
楊戩仍安穩地飲茶,從敖廣的角度可見巍峨眉骨,鳳眼下有些陰翳。
“老龍王,莫急。”
敖廣後退幾步,離那寒光刀刃遠遠的,圓鼓鼓的肚子不停起伏。蝦兵蟹將都有些著慌,橫七豎八地圍上來。
“真君這是何意?有什麼吩咐,但說便是!”
楊戩見敖廣惱怒,揮手將刀刃朝下,引起海水陣陣翻湧,並不謙恭地道:“豈敢,老龍王隻需按閏閏說的做。”
敖廣差點咬到舌頭:“閏閏?”
他那不假辭色的妹妹和這讀來繾綣纏綿的名字有半點關係嗎?
敖廣懷疑楊戩並非失憶,而是偽裝成失憶逗他妹妹。
實在荒唐。
他放棄了上報天庭的想法,教龜丞相遞丹藥瓶給楊戩。他們的事還是讓他們自己解決吧。
龜丞相身材高大健碩,周身骨骼堅硬,動作緩慢地捧著玉瓶走來。
楊戩沒等他近前,就踏水離開龍宮道:“多謝龍王,靈丹我已服用過,再會。”
蝦兵蟹將都發出不理解的聲音:“丞相,丞相,這是怎麼回事?”
龜丞相望向如釋重負的龍王,慢吞吞道:“今日之事,不要再提。”
小蝦二尺長的胡須抖了抖:“是。”
楊戩從波濤中走出,出塵的青袍未打濕半寸,見到她時,威嚴神色散儘,僅餘豐神俊雅之氣。
“恢複記憶了?”敖閏心不在焉地問。
“沒有。”楊戩歎息。
楊戩頎長的身形擋住了她發呆的視線,敖閏納悶道:“沒給你吃靈丹妙藥?”
“無濟於事。我不知來路,身似浮萍,也許以後隻能依靠姑娘了。”
楊戩伸出手,腕骨上的絲線閃著金光,稱得肌膚如玉,青筋脈絡如河流。
敖閏盯著他皓白的腕,思及千年間來去的故友,心底頓時生出奇怪的念頭。
“那你就留下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