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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閏與彩雲仙子分彆後,找去楊戩等她的地方。
楊戩獨自靠在樹後,正在閉目養神。冬天的陽光從樹枝間灑下來,晃得他半邊脊背如同囚在剔透的琥珀中,透出巋然不動的神性。
她將彩雲仙子送她的果籃舉起來,給他看裡麵亮晶晶的果實。
“你吃嗎?”
楊戩睜眼,明澈若藍天白雪,笑道:“我不吃。”
他接過果籃,自然地牽住她的手,體溫相傳:“我給你做冰碗。”
“好啊!”
敖閏走路姿勢放鬆下來,踢著飛揚的雪粉,偏頭問:“你怎麼知道彩雲仙子在這裡?”
“我找了同門幫忙。”
敖閏的腳步一頓,輕聲問他:“麻煩嗎?”
楊戩手指收攏,無意識地將她手背緊緊團在自己掌中。
敖閏覺得有點疼。按理來說她應該抽出手,並且把他推到一邊去,但楊戩剛剛幫了她大忙,敖閏隻好任由他的薄繭磨著她的皮膚。
她有點懵然地望他側臉。
這麼麻煩的嗎?
應該是很麻煩,畢竟親哥哥都不願意幫她。
怎麼辦?
敖閏開始思考自己床底下的木箱裡有什麼東西能抵這人情。
楊戩忽然醒過神,略放鬆下來,指腹撫過她的手背的骨節。
他眉宇沉肅,顯得天眼越發儼然,隻是胸口有股鬱氣,不知如何是好。
楊戩認真地與敖閏對視,低聲道:“沒有麻煩,不必在意。”
他嗓子有些乾,喉結輕動著補充:“請他們吃頓飯就好。”
樹枝被雪壓斷的聲音清脆,一蓬雪花落在兩人中,散在他們發間。
敖閏鬼使神差地抬手,觸碰他凜然的天眼,再劃到他冰涼高挺的鼻梁。
“二郎?”
楊戩的眉頭緩緩揚起。
不一樣。
這次觸摸,這句“二郎”,都與以往不一樣。
楊戩梗在胸中的鬱氣,倏忽散去。
敖閏眼皮撩起,直白現出眸中紛亂的思緒:“我見過你,二郎,我定然見過你。”
楊戩錯開臉,拉著她向山下去。
敖閏快步跟著,左右探頭打量,試圖發現端倪。黑發翹起一點,隨著她東倒西歪。
楊戩唇角噙著笑,刀裁似的鬢角隨風拂動,勾勒側臉玉石雕刻般的線條。
好吧。
敖閏看不出來,泄氣地用肩膀撞上他胳膊,問道:“你說的請吃飯是什麼時候啊?我聽說晉陽有家特彆出名的食肆,我還沒去過,我可以請你同門在那裡吃。”
楊戩思慮後,鄭重問道:“閏閏,我們一起過年怎麼樣?”
“過年?”
敖閏這幾年是和劉嫂家一起過的,特彆熱鬨,她隻要看住小孩、陪珠珠和哥哥玩,就有熱乎乎的餃子吃。
“我們和你同門一起嗎?”她問。
“嗯,人應該會比較多,有李家、黃家兩大家子和雷震子、韋護,特彆熱鬨。”他回答。
“好啊。”敖閏開始思考自己的小院能不能裝下那麼多人。
他們走在潔淨的雪地中,留下兩行腳印。
“還是去西岐吧!”敖閏道。
敖閏壽數綿長,為了不使人起疑,她每隔一段時間就換個地方居住。
在到晉陽之前,她曾定居在同屬於冀州的西岐。
西伯侯勵精圖治,西岐安定繁華,她買的宅子也較大些。
楊戩並沒有很驚訝,隻溫和頷首。
兩人離開岱輿山,借水遁穿越無底之穀,回到晉陽的小村落。
她家柴門敞著,劉嫂坐籬笆前喝粥,見到她就連忙招手。
“妹子!你上哪裡去了?你家好像遭賊了,快去看看吧,院裡亂糟糟的。”
“好,劉嫂,我這就看看。”敖閏配合地露出點焦急神色,邁進大門。
敖廣他們已然離開,地上儘是冰化出來的水流。花花草草飄然搖動,嘰裡呱啦地向她訴苦。
“龍王,你嚇死我們了,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
“你傻啊,龍王怎麼可能不回來,大郎還在呢。”
“龍王龍王,他們想進屋,但是沒進去,被你的結界擋住了。”
“對!他們還對空屋子絮叨了好半天才走。”
敖閏安慰安慰她們,就走向水缸看小烏龜。
小烏龜使勁地伸脖子,呆呆盯著她,嘴角有點下垂。
敖閏把它撈出來,指尖點點它的小腦袋,哄道:“你是不是也害怕?我保證下次不這樣了。我帶你去西岐玩一陣。”
小烏龜慢慢縮回脖子和手足,隻留下一個殼和腦瓜尖。
敖閏將它裝進袖袋,進屋收拾自己的寶貝。
楊戩立在院中,草木的小聲交談穿進耳朵,思緒也似塵埃在風中揚起又落定。
鄰居家頭發花白的老婆婆路過,笑嗬嗬地來到楊戩麵前。
楊戩上前幾步,攙扶住老婆婆,笑著問候她。
“婆婆,您來找閏閏嗎?”
老婆婆滿意地摸摸他的手,慈祥道。
“不不不,我瞧瞧你。好,好孩子。我跟敖丫頭做五六年鄰居了,看著她長大的。敖丫頭雖然漂亮,但是太嚴厲,男人對她又敬又怕,這麼多年沒個人照顧。還好現在有你,你是個好孩子,長得又俊,你們兩個真是般配。”
楊戩眉眼彎彎,抿唇克製地笑。
“婆婆謬讚了。”
“什麼讚啊的婆婆聽不懂,唉,你們過日子挺好,但是婚禮可不能少啊,不能委屈了敖丫頭。”
“婆婆,我知道的。”
“敖丫頭在裡麵乾什麼呢?”
“婆婆,我們收拾東西,出去遊玩一陣。”
“啊,那你快去幫她收拾吧,婆婆不打擾你們了。”
“地滑,我扶您。”
楊戩攙扶著老婆婆回家後,敖閏恰好收拾完行李。
他向屋裡一看,連個床都不剩。
“走吧!”敖閏昂首闊步,摟上楊戩的肩膀。
“等會兒,丘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