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一族將此次盛會命名為“敬神大典”,每每走過那端立山階之上的法力凝聚而成的金光閃閃的四個大字,鳳歌都冷哼一聲,靈芷素來知道,他的性子,可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般好相與,混沌之墟之中初見時,鳳歌可算得上是一個魔頭了。
巽虛君知趣的將臧天邪六人安排在一處還算清幽的院落之中,竹影綽綽,月光如銀,鳳歌不知去了哪裡偷來的幾塊豆糕,一股腦的攤開在了案上。
鬼姬雪衣縹緲,層疊曳地,說話時,音色一如既往的驕矜,“前陣子,青竹族長為了飛升成神去輪回曆劫,巧的是他在人界成了修仙門派的弟子,凡人天生無法力,但是修仙派的人多少學會了些用通過法訣凝聚天地靈氣,也會殺邪祟曆練功法。“頓了頓,看向左青淵,“好巧不巧,這位族長去了小次山的附近。”
“那又如何?”鳳歌皺起眉頭,“小次山附近曾是上古戰場,邪祟橫行的確是曆練的好去處。”
“傳說垣郅與琅脩便是在那裡進行了最後一戰。”左青淵清聲道,神色更是若有所思,“那即是說,巽虛所獲之神兵,極有可能是垣郅或者琅脩所擁有的?”他為滅朱厭曾去過那一處,卻未曾見到絲毫神兵的遺蹤。
鳳歌撇嘴搖頭,神色卻是不以為然。鬼姬冷颼颼的瞟了他一眼,“隻是猜測。”
靈芷剛吃完一整塊豆糕,喝了口茶,“那麼久遠的神兵才被發現?”垣郅和琅脩是太古時期遠古洪荒年間,立下天地秩序的古神,自盤古大帝創世以來,世間生靈在蠻荒中掙紮逾數十萬年,而垣郅是第一位天地共主,琅脩則是當時的妖界之主。
“難怪火玹要來此,指不定他就是衝著琅脩之故來的。”
左青淵點頭,“傳聞妖族血脈中有詛咒之力,同琅脩有關,這些年來,但凡同琅脩相關的線索,火玹從不放過。”
鬼姬幽幽歎了口氣,“神兵自有靈氣,豈會輕易流傳於世,隻有到合適的時機,才會出世,所以說明……定是到時機了。”
“時機?什麼時機?”靈芷和鳳歌齊聲問道。
他們兩個都是出世不過萬年罷了,鳳歌出身天族玄鳳卻未曾在玄鳳族中養大,所以自然得知不了這些遺落之事,靈芷本就來自山野,就更不用說,所以每每遇到此類問題,兩人都像是傻子一樣。
鬼姬在世間存在了多久,他們都不知道,總之是很久很久,左青淵則曾經身為天帝的弟弟,天界的天書怕是讀了不少了。
鬼姬先是白了鳳歌一眼,又對靈芷耐心的說,“這件事我也不是很清楚,隻知道鬼界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一則傳言,是由更早時候貶謫至此的仙妖傳來的,說的似是垣郅與琅脩遺留於世的創世預言,數萬年後,妖族和神族必有一次大戰,不是普通的大戰,而是你死我亡的戰爭。”
青竹長老們要求神兵開蒙之前諸位來客須得辟穀三日,這三日清修轉瞬即逝,於山上眾仙來說,也不算是無聊至極,頭天就有火玹現身的流言四起,加上頗為好親近的漓月神女親自傳播謠言,到後來有不少人願意相信,火玹來此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搶奪神兵。
辟穀的第二日更是出了一件令天族啼笑皆非麵上無光的事。
話說那日離開火玹後,離夭上神,拜沅上神,漓月神女以及巽虛君留了下來。靈芷自萬年前見過離夭一麵後,被草率的丟進了混沌之墟,離開那裡之後便再未見過這位仙君。
不見自然是好事。
六界之中有一項修行眾生皆默默認同的鐵律,若哪一日你在路上,遇見一位仙氣浩然,白衣清逸,眉眼溫潤,俊美如鑄的仙君,淡笑著站在你麵前,千萬不要被他的外表所迷惑,跑,頭也不要回的跑。
這說的便是離夭上神,他乃天界戰神,所向披靡戰無不勝,與火玹更是時有交手,而這數千年來六界漸漸安穩,這位昔日戰神也似是有了閒情,時不時下界抓一些犯了事兒的小妖小仙,又不似從前的天將那般凶神惡煞,初期常有春心萌動的小妖被他這一副皮囊迷惑分分鐘落網,後來漸漸的傳播開來,這位出塵如玉的上神,便有了如此惡名。
靈芷則可以算得上是個大烏龍,她本是靈智初開的小仙靈,於世事懵懂。青要山上,終日隻得她獨自徜徉,加之山上雖是鐘靈毓秀物競天擇,山勢卻是崎嶇,上山之路更是瘴氣橫生毒藤蔓延,所以成了一座無人問津的世外仙山。可到底是清氣鼎盛之地,吸引來了妖族之輩。那女子自稱紫鳶,生的極是貌美,更是巧舌如簧同靈芷講了六界如何如何繁華,大千世界如何如何多姿多彩,她隻在此處是如何如何可惜。
於是靈芷便心生好奇同她一起下了山,穿過瘴氣和毒藤,走進了山下城鎮,卻不知那紫鳶是個走了邪道的妖類,一路害了不少凡人,更是險些害了一位下凡曆劫上神的肉體凡胎,動了上神的命盤,自然驚動了天界……之後便是離夭親自捉拿靈芷和紫鳶。混沌之墟於修行既是大益又是大弊之處,入那之前的記憶,靈芷記得零零碎碎模糊不清,卻也依稀記得自己下山是為了尋什麼人,並未察覺紫鳶的問題也未傷害任何凡人。
離夭扮成被紫鳶勾引的失足青年,於夜半時分輕鬆將紫鳶收入網中,而後又施施然來到靈芷所住之處。她仍是記得那時他如一個尋常的凡間書生打扮,甚是儒雅俊秀,頗有風範的敲開門問,“你同紫鳶可是同夥?”
靈芷自然不知道所謂“同夥”和“同伴”這個詞的意思是一個天一個地,她便利落的點了點頭,還傻乎乎反問,“她去覓食了,你找她有事?”
離夭眉毛微不可查的動了動,神色沉靜如古寺深潭,半晌才道,“如此來曆,到底可惜了,看你的造化是否能從那裡走出罷。”
再醒來時,她便來到了無天無地的混沌之墟,耳邊儘是呼嘯似鬼哭的嚎啕風聲。
於是在靈芷的眼中,這所謂上神不過是自以為掌握了天地規則不問是非便以所謂天道判罰眾生之輩,還不如火玹,這一點,她同鳳歌一向是達成共識的。
拜沅上神在眾仙離去之後,才堪堪露出些笑影,展開一把繪滿了離草的玉骨扇,饒有興致的看著靈芷,“怪不得青淵君少有將靈芷仙子帶在身旁,想必連天帝他老人家都不曉得,世間竟還有如此仙靈誕生吧。”
左青淵本就是天帝的弟弟,所以同天界諸神尤其是眼前幾位的關係,都是極為不錯的。
“仙氣純然,食之修為可日行千裡。”漓月神女也笑著打趣,又樂道,“離夭是得罪你們了嗎?”
隻見靈芷抱臂時不時冷眼瞥一眼淡然的離夭,鳳歌同她自是同仇敵愾,也站在她的身邊抱臂冷眼瞧著離夭,聞言臉色訕訕乾咳了一聲,“沒有。”又偷偷看了一眼拜沅上神,對於漓月神女和拜沅上神,鳳歌從來都是避之不及的。
倒是離夭不徐不急道,“靈芷仙子比起幾千年前,不知功法有沒有長進,但是巽虛君此次請了我和拜沅來,正是為了維係這幾日山上的秩序……”他後麵半句話說的雲淡風輕,目光卻是悠然掃過左青淵的臉,後者巋然不動充耳不聞。
“我們隻是瞧個熱鬨罷了,還是說我們自混沌之墟中走出,便被離夭上神格外關注?”靈芷不客氣的打斷離夭的絮絮叨叨,她少有疾言厲色之時,對離夭,決然是個例外。
離夭笑了下,“自然如此。”言罷也不看靈芷憤然瞪起的眼睛,轉向鳳歌,“玄夜君也到了此處,你好自為之。”鳳歌揚了揚眉,冷笑了一聲。
辟穀第二日靈芷問鳳歌,“玄夜君是誰?”。鳳歌沉默了一刻,才開口,“是玄鳳一族的掌事,我名義上的叔父。”
靈芷“哦”了一聲,不再作聲。
臧天邪之中,唯獨鳳歌,是未曾被離夭捉拿便落入混沌之墟的。玄鳳族當時內部派係林立爭鬥不息,他叔父和他的父母為了族長之位明爭暗鬥,後來鳳歌出生時,天降祥瑞神界都道是玄鳳誕下了祥瑞之子,卻被叔父手下的大將偷了尚未開蒙的鳳歌,用計帶進了混沌之墟。
她知道這些是因為在混沌之墟的日子,便是鳳歌與她相伴,行走在天地虛無當中,一起經曆了數千年。
“要揍他嗎?”靈芷忽然問了一句,眼底的神采躍躍欲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