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陳氏,方娠,夢神授藥一丸,置掌中有光,吞之,寤,口餘香氣。及產,紅光滿室。自是夜數有光起,鄰裡望見,驚以為火,輒奔救,至則無有。”
闞應瞳還以為真能見識見識神跡呢,生產時紅光滿室她可從未見過,廢了大勁來瞧瞧,卻什麼都沒發生。
這“鄰裡望見,驚以為火”更是毫無根據的事,朱家麵對的這條道路方圓三四裡地都不見有彆的人家。
闞應瞳對這本《明史》真實性開始生疑,“難不成這本曆史竟有不少虛假記錄?”。
闞應瞳難以理解,13號世界不重視曆史事件記錄,更沒有以人為傳的記錄方式,她原以為,這書上的一切都是真實情況,“如果記錄內容真真假假,那這任務該怎麼做?”,闞應瞳第一次感到對當下情況的失控。
她無奈用麵板在這段描述邊寫下批注,“不實信息”。
“林升,通報時間。”
“13號世界4點10分。”
不早了,闞應瞳一天之中跨界跨時多次,生病一樣的頭暈疲勞感明顯,穿越人感受也算實驗數據,她打算回去整理一下資料。
“準備一下吧,傳送回去。”
“好的老師,蓄能10分鐘,預計15分鐘以後可以出發。”
向際順著密林,一點一點向朱家靠近,一步一留神,因剛才看到那個年輕女人也躲入了這片林子,有可能遇到,初來乍到,應當謹慎,減少與人接觸。
他行走緩慢,蹭到朱家破院的正對麵,躲在一從茂密的灌木中間,隔著兩顆高樹的縫隙和一條風吹即刻滿天飛塵的土路,盯緊對麵院落。
他沿路走來時聽到了院子裡飄出的低沉哭聲,若事情真如史書記載,這半個月,朱興宗死了親爹,死了大哥,現在又輪到了親娘,其他親屬兄弟姐妹也都死得差不多,就剩下他和二哥了。
向際張望四周,沒見到他人身影,他對那女人突然的消失感到納悶,但也未多思忖,沒人在附近正好,方便他湊近瞧瞧。
“我打算湊近看看情況,核實傷亡,判斷疫病類型。”
“好的,不要湊的太近,以防傳染。”
“沒事,之前預防過。”
向際指的是之前在68號世界備戰組備戰時,有專門的醫療組對他們這些關鍵預備人員進行生命健康看護,抗病抗菌藥品吃了個遍,基本所有68號世界已知病毒都能被阻隔98%以上。
“你彆掉以輕心,98%畢竟不是100%,而且50號世界目前是不是有獨特毒株也不知道,小心為上。”
“明白,我先去。”
初到世界時的衣服,向際還用老人給的破布背在身上,他摸了摸衣服裡側的口袋,拿出一個皺巴巴的麵罩,那麵罩材質輕薄,透明質感,戴到臉上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來。
“本以為沒什麼應用場景,結果還真用上了。”
他衣服裡零七八碎的小玩意兒可多了,都是戰備組準備的。
向際快步跑過土路,沿著院牆,來到了院子後側,隔著一道窗戶,裡麵鴉雀無聲。
向際以為自己找錯了房屋,試探著彈出身子,往裡麵瞧了一眼,運氣好也不好,正下方就是一張破床,一個臉色青白的中年女人躺在上麵,兩個少年跪在床邊。
向際怕被發現,連忙將頭低下細聽動靜,裡麵人忙著為親人逝去哀痛,沒發現他的鬼鬼祟祟。
“娘,安心去吧,爹爹和哥應當已經接上你了,也當見到姐姐嫂嫂和侄子們了。娘放心,我帶著重八好好活著,若是真有一日提前見了你們了,也不見得是壞事。”
“哥,你說啥呢。”
向際耳朵豎了起來。
“……娘剛囑咐咱們啥來著,娘剛閉眼,你全都忘乾淨了?”
“哥沒忘乾淨,可是重八啊,哥真快撐不下去了。”
朱興宗的二哥朱興盛,小名重六,淚眼汪汪盯著親娘屍身裹在臟棉絮填的破棉被裡,泣不成聲。
“爹娘大哥都去了,嫂子侄子也去了,你大姐二姐也都沒了,你說這……這日子……唉……”
朱家祖祖輩輩都是跟土地打交道的莊稼人,身為佃戶五鄉六村得搬家盤地,一年到頭早出晚歸累死累活,好容易剩下點餘糧糊口,還硬生生被田主從手裡扣走六成。
朱興宗是家裡最小的老幺,從剛走路就跟著哥哥姐姐去田裡拔草播種捉蟲,他不是個墨守成規的小孩兒,田埂間長大總是闖禍,在他眼裡父母兄長長姊是一根根柱子,撐起這個不咋結實的家,給他留出了在漏雨屋簷下繼續玩樂胡鬨的空間。
一場疫病,柱子折的折爛的爛,內心悲痛蔓延時,他總覺得這一家子還有他自己,跟初春田裡秧苗沒什麼兩樣,倒春寒一場雨,七零八落的,什麼都不剩了。
朱興宗看著以往嚴肅踏實的二哥在麵前絕望說著“活不下去”,他這些日一直被生死撬開的心竅狠狠長出了一道痂,他瞬間懂得了,自己也應當成為支撐屋簷的柱子。
“哥,還有我呢,還有我在呢。娘說讓咱倆扶持著,不能斷了朱家血脈,咱剛才答應得好好的,我跟哥也都還好好的,我就不信老天不給人一條活路了。”
朱興盛聽了弟弟的話,暫時止住了哀痛。
“哥,咱得讓家裡人入土,明天我就去找劉田主去,求他幫忙舍一塊埋骨地。”
“哥跟你一塊去,先給娘收拾收拾吧,去把櫃裡娘那身過年穿的紅夾襖拿出來,娘愛惜那襖子,讓娘穿著走吧。”
向際悄悄沿著後牆,原路繞回林子裡,遠遠看著朱家兄弟忙碌的身影。
“史實確認無誤,推進順利,疫病信息待補充。”
“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