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連腋下也被充分拉伸。
漫長拉扯到頭皮發麻的時間終於過去,閔於陶大喘著仰躺在床上。
頭頂應該大亮的燈光在眼前不停閃爍跳躍,忽明忽暗,她忽然覺得渾身輕鬆,輕飄飄的,要陷入身下更加柔軟的床鋪中。許久未有的。像是參加一場馬拉鬆到了終點,筋疲力儘後終於能給自己一個喘氣的理由。
“困的話就睡吧。”他背著光,表情因此模糊看不清,可輕微的吐息尾音都沾著溫柔,“還好趕得及。從現在開始睡,你完全可以睡滿八個小時。”
他這麼一說,閔於陶抵真的覺得眼皮開始犯沉,努力抵禦睡意,“我要回家,洗澡,明天……還要早起。”
垂涎的手幫她拉過被子,聲音抵在耳邊,讓人安心,放下戒備:“先不要想明天,安心睡吧。好久沒睡過好覺了吧。沒事,睡吧……睡吧……睡吧……”聲音漸漸低下去,輕拍一下一下的,肩頸不由自主跟著放鬆下來。
閔於陶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從大四那年開始,她在操場草地撿到一隻玩偶掛件,隨手張貼了一張失物招領。失物的主人有溫柔開朗的性格,還有一張她喜歡的臉。說話時整個人熠熠生輝,像是篤定了所有目光會在自己身上永遠停留,自信且大方。
彼此交談之後發現一些共同點。奇跡般地,之後在校園不停遇見。考上同校的研究生,做了他的師妹,跨過曖昧期,順理成章地交往。畢業工作後關係依然甜蜜,連導師都在聚會時發表祝福:“什麼時候才能吃到你們的喜糖啊?”
真正同居試婚之後卻開始產生隔閡。好像每天都在吵架,為莫名其妙的小事。衛生間放不下去抬不起來的馬桶蓋,洗不掉掛不出來的衣服,房子太小沒有辦法保持獨立的空間。還有他總是對著手機屏幕笑不停的臉,久了也變得陌生。
她想也許隻是和所有情侶一樣到了倦怠期。
此前談過的戀愛都短暫,像轉瞬即逝的仙女棒,精致亮眼,手指都無法灼傷,沒有任何令人留戀的溫度,有的甚至糟糕到令人咋舌,連曾經閃耀過的光芒都像內心的幻想,逼她不願回想。沒有經驗和參考,到了現在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去調和現狀,任由感情朝著一個方向發展。
然後,商量婚期前,她再次提了丁克的想法。對方露出十分不滿的表情,眼裡甚至有了點恨意,“原來我勸了你那麼久都沒能改變你。”一口氣堵住胸口,再也咽不下去。她想,那是我改變了你嗎?初見時那個性格體貼溫柔總是替我思考的你,又去了哪裡?
她不太喜歡自己的父母,也沒能成為什麼令他們驕傲的女兒。
她很早就知道,人的一生注定要被父母影響,愛多了小孩會成為怪物,怨多了也會,不怨不愛還是會。父母和小孩永遠不平等,不是所有的給予都能被接納,也不是所有的期望都能被滿足,可人總是貪心。想要變成百分百健康、積極、活潑、把“愛與和平”頂在臉上的人,更多是因為運氣。用運氣決定一生多少沮喪,所以她不想把小孩也帶來這個世上參加“來了就不能回頭”的博弈。
到了這個年齡,她還沒辦法和自己的父母完全地切割,她不想自己的小孩也擁有這樣的體驗。
但前男友不理解。他指責她:“你和你的父母又不一樣,都多大了還要跟你父母賭氣!你這是在逃避!你在逃避作為一個母親的可能!”口氣篤定,說得好像他也能懷胎十月,生出一生好運氣的孩子一樣。如果他說的是“責任”,她一定會把正在吃的麵條扣在他頭上,所以,她隻朝著他的臉丟過去了滿水的杯子。
沒有分手,就這麼拖著。
她好不容易進入現在的公司,每天應付工作應付陰魂不散的溫端頤已經很難,更主要的,她沒辦法一下全部負擔一居室的租金。她喜歡這裡,如果要搬走,那個人也不該是她。
終究是要結束一段付出了深刻又真摯的感情,不難過是假的,就再等半個夏天吧,讓她再做一些心理準備。
像人生突然轉彎跌進溝裡,她為自己的拖延付了全責。男友消失,共同存款的賬戶顯示餘額為零。他發來微信:“對不起”,但這句道歉在紅色歎號前顯得更加諷刺。
證據不足,報警也沒法解決。你看,還好沒把小孩帶來世上,要不然注定沒有爸爸。
如此的安慰開導自己隻有幾秒有用,她每晚不停搜索“如何讓前男友還錢”“如何讓前男友去死”“如何舉報暴雷的P2P追回損失”。到了後來,她隻能疲憊地搜索“怎麼才能不焦慮”“怎麼才能不失眠”。
失眠這件事,和被騙錢、失戀的痛苦相當,也許更甚。陷入黑暗,思緒脫韁,無法停止。
“要不試試一些打破常規的舉動?”同期一起入職的關穎珍這樣建議。
她喜歡穎珍,新員工培訓時台上發言人說了不好笑的笑話,隻有她倆沒笑。穎珍性格灑脫,能力也強,總是妥帖地觀察他人。相處時間久了,自然從同事發展成朋友。以前她希望和同事或朋友的關係要有分割,但隻有穎珍,即使她們不同部門,依然可以在職場裡把她完全當做好朋友。
“反正也不用談戀愛,彼此分割清楚,隻要不走心,也沒什麼負擔。”
下載了軟件,胡亂編了信息,害怕意外,她果斷選了附近的人。公司這麼大,誰記得誰啊,但是要真有了些意外,報警就很方便了。即使報警沒用,公司內讓對方社會性死亡也很有用,雖然容易一敗兩傷,甚至她作為女性,受到的責難可能會更多一些。
沒想到,來的是溫端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