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早上還和他打著招呼,說自己研發了新的檸檬炸彈的梶井基次郎,勸慰他放寬心的尾崎紅葉,以身作餌的森鷗外,笑著說自己餓著沒事的宮澤賢治……
他親手為他們整理了遺容,有的甚至連遺體都沒有。
中原中也甚至練就了一番遺體整理的能力,就算是當入殮師也可以當場入職。
到了後來他猛的發現,好像自己身邊的人已經所剩無幾。
哪怕中原中也告訴自己不能也不該倒下,他的身體還是受不了這些一層層加疊的悲傷。
中原中也躺在病床上,黯淡的湛藍雙眸看著窗外橫濱的澄澈藍色天空。
這是難得的好天氣,一望無垠沒有白雲的藍天,就像他15歲那樣蔚藍美麗。
他和太宰治那家夥互相嫌棄吵著架,一人手裡一支冰棍,結伴一起去遊戲城一決高下。
那個時候的天空,就是這個模樣的。
但美好隻是過去,那些記憶中人已經離他而去,自己也隻能無力躺在病床上,日複一日回想起那一具具屍體。
他覺得自己像是一隻健忘的魚,每日反芻著新鮮的悲傷。
一日又一日,直到太宰治推開他的病房,看著他嘲諷道:“你現在是什麼惡心樣子啊,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知道太宰治在生氣,氣自己胡思亂想,氣他變成現在這幅模樣。
而他隻是轉過頭對太宰治說:“太宰,我想到個對付[書]的辦法,合作吧。”
這個辦法很簡單,中原中也既然是能夠容納神明荒霸吐的容器,那為什麼不能容納[書]呢?
太宰治隻是沉默盯著他幾秒,或許這個時候的他已經看到中原中也未來的結局,所以他問:“你確定嗎?”
“當然,”中原中也帶著虛弱又肯定的笑,“世上可沒有臨陣脫逃的時候。”
他會擔起自己守護的責任,不論現在的自己如何。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是怎樣做的,西格瑪並沒有看到,千鳥並沒有事無巨細把所有記憶展現給他。
隻是最終還是成功了,但並不是沒有代價,不如說,這個代價太大了。
在容納[書]的初期,中原中也一個人身上就能夠同時存在好幾種絕症,甚至因為厭食症吃不下飯,隻能給打營養液。
最嚴重的時候,中原中也甚至變成一段時間的植物人,聽得見聞得到外界,卻睜不開眼睛,意識被困在軀殼醒不過來。
這是中原中也與[書]的抗爭,而每一次在被病痛折磨時,哪怕落下無數眼淚,再醒過來也會笑著安慰眾人,沒關係。
還是最後與謝野晶子和暫時管理港口的太宰治共辦的實驗室讓他醒了過來。
直到他學會控製,懂得和[書]共存,身體才稍微好一些。
現在他們這個世界看到的中原中也,就算會時不時吐血,卻已經是他身體最好的時候。
[書]已經不再存在,但惹下的亂子卻不少,整個世界都要時間慢慢恢複,尤其是作為主戰場的橫濱。
西格瑪並沒有看到太多中原中也的苦痛,但那厚厚的一疊病例,還有整個實驗室焦頭爛額的模樣,以及中原中也渾身插滿管子發出痛苦的聲音。
那個時候的中原中也瘦的兩頰凹陷,真正意義上快成皮包骨,最小的病號服他穿著也空蕩蕩的。
但那雙湛藍的雙眸還是一如既往的寬容,裡麵是永不消退的生機。
因為要控製情緒,那些他曾經喜歡的機車之類的刺激項目都不能做。就算有閒暇的時間,也隻是看著橫濱的藍天發呆。
那個張揚肆意如同太陽一樣明媚的中原中也,慢慢成了如今波瀾不驚如同沉默的海洋般的模樣。
這一個個都昭示著中原中也糟糕的身體狀況,是真真實實給他吊著一口氣。
偏偏中原中也不能選擇放棄,一旦放棄[書]也會再次出來。
他也不願放棄屬於中原中也的意識,對他來說或許是比生命還要重要的存在。
西格瑪再次看向病床上的人,但他現在還是做出來這樣的選擇,明明萬般苦痛都挺過來了。
“但是,在有一天中原先生昏迷醒過來後,太宰先生深夜來找他,對他說——”
西格瑪本來打算接著說下去,卻忽然眼睛睜大,猛的站起身,指著病床上的人大驚失色:“他!他睜眼睛了!!”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千鳥身上,按理來說,千鳥那樣的願望,應該是長睡不醒的狀態。
中原中也首先站起身靠近觀察,在看清楚他的神情時一頓,緊緊蹙眉。
而太宰治和江戶川亂步像是猜到什麼一樣,麵色不太好,太宰治還是站起身跟著西格瑪一起上前。
但江戶川亂步似乎有些難過,他撇撇嘴,聲音低落:“還真是最糟糕的結果。”
西格瑪看到了,那雙一直充斥著生機的湛藍雙眸空洞無神,不是被另一個意識占據,更像是整個人處於無意識的狀態,隻剩下身體的本能。
這具沒有任何意識的身軀,隻是木然盯著天花板,感到眼睛乾澀才會眨巴眼睛。
“他。”中原中也看著這樣的另一個自己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轉過頭問太宰治,眼裡燃燒著不明怒火,“喂,太宰,一定有辦法的吧。”
太宰治沉默一瞬,看著麵前著剩下最原始本能的中原中也,輕聲回道:“……會的。”
哪怕希望渺茫,陰影裡還有窺視的老鼠,但是中也,你可以做到吧,像是之前無數次那般,完美執行他們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