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她醒著,裴驚辭安靜許多。
她睜開眼睛時,床榻邊的燈盞已點上明燭,深夜蟲鳴一直響個不停,越襯得房間的沉寂。
她並不想哭,但一想到夢中父母晚年的淒苦不堪,眼淚便止不住地流。
她居然天真地以為,選擇嫁給裴驚辭會改變既定的命運,現在看來其實不然,她想抓住一切讓自己和家人過得更好,但沒把柳南絮這個孽緣解決,她往後餘生永遠處於擔驚受怕之中。
倘若柳南絮轉年成了進士,麵聖了皇帝,他一路高升,直到回歸皇子身份,他一定會報複她。
她有裴家這根定海神針,將來更高級彆的貴族商賈不敢輕易占她的商鋪,可裴家名將世家,子孫後代皆入朝為官,視商為賤。
一山比一山高,她想要將生意做大做強,不能局限於當下。
商時序蹲著,把下半張臉埋在臂彎之下。
“在裴家住得不開心,我們明天就搬出去。”
裴驚辭就注視著她無聲的落淚,停滯半傾無言相視。
商時序掀起濕潤的淚睫,等著他的下一句話。
聽見他平生第一次下沉的聲線,說起他的處事風格,“隻有真的去做了,才知道有多自在。”
他在裴家好歹住了十幾年,逍遙家外沒人管,平時和善的長輩卻在一夜端起了架子,紛紛教起了規矩。
這叫,給剛入門的新娘子下馬威。
歸根結底,他雖為裴家長子,卻比不上家裡的兄弟姐妹,才讓他的家人對商時序不重視。
他娶她,是想通過自己讓她幸福,而不是讓她感到委屈。這一刹,他感到自己的渺小,對漫無目的的日子感到厭煩。
兩個分彆在不足十尺寬的床榻上,卻似隔有萬丈星河,裴驚辭坐在床沿,垂在腿上的手指微微蜷縮,想去碰離他不足一寸的素手。
他抬起的瞬間,商時序動了一下,他舉在半空的手指迅速縮了回去。
隨後他懊惱地抹了一把臉,想他千層鞋底般的做腮幫子,每次在商時序麵前都削得跟薄紙似的。
商時序:“你的家人是希望你延續子嗣的,你怎麼想?”
“沒有感情。”
“什麼?”
“不認識孩子,沒有感情,你自己也不想生還來把問題拋給我,壞死了你。彆的姑娘我也不認識,你彆把我推出去。雖然我們從小吵到大,但我玩心重,不適合生孩子,你體質又弱,生不了。好歹相識一場,又有夫妻名分,商時序,我告訴你啊,你以後與我和離了彆想給彆人生,你這天冷一點就染風寒的身體,一胎就會要了你的命。”
裴驚辭下意識看向床頭的暗格,她便想到他既然學了醫,知道月事,自然知道人體機理,或許還知道生育的事。
一直以來,民間俗語道:未生過孩子的女人不能稱之為女人。
因為挺不過來的,都成死人了。
他語氣隱含警告,商時序好奇心起,“你不讀詩經,但讀了醫書,你能說說,為何如此凶險嗎?”
從小到大,周圍人皆同她宣說膝下有兒女的福分,教她應該通情達理,以後如何相夫教子,如何賢惠持家,隻有裴驚辭這個死對頭竹馬警告她,生育是件要命的事。
她臨時一問,不指望裴驚辭認真答她,畢竟他吊兒郎當慣了,脾氣還捉摸不定。沒想他眉沿一壓,認真地去打開暗格翻找。
末了,遞給她一本書,書麵上寫有婦女良方大全。
裴驚辭怕她以為自己是變態,解釋道:“我不是專門看這個為樂的,在軍營受的小傷多,找治療的醫書時順看到了它。”
“我知道了。”商時序收了書,“天還未亮,先休息吧,淩晨三更鬨出動靜的也影響不好。”
她背對裴驚辭躺下,就在裴驚辭正要去吹滅燭火時,她喊住了他:“讓它亮著吧。”
裴驚辭這才躺在她的旁邊闔上眼皮,過了良久,她呼吸趨向平穩,他重新睜眼,伸手去摸起她披散在身後的一縷青絲,動作小心地放到鼻前輕聞那淡淡的香氣。
第二日。
商時序醒來沒看到裴驚辭,她貪懶多躺了一會兒,掐點去公婆院裡請安。
吃朝食時裴驚辭慢吞吞地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