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詞寂沉默搖頭，倒是現在很符合她以前和自己較勁的階段。這時外麵響起了有序地叩門聲，他走去開門，映入眼簾的是兩個姑娘。

孟桓知率先開口道：“我是來給公子送晚膳的。”

“承蒙小姐照拂。”隨詞寂禮貌回應，充滿著客氣與疏離，但她們絲毫沒有把手中食盒交給他的意思。

孟桓知笑了一下：“長玉公子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隨詞寂主動讓開一條，並沒有拒人之外，鼻尖劃過一絲淡淡的皂角香，他微偏頭，那抹淡香轉瞬即逝。

“孟小姐請自便。”

“長玉公子不必孟姑娘、孟姑娘的叫，叫我桓知就好。”她自然不客氣，和小桃一前一後進來，小桃負責拿著食盒，“不知長玉公子還住得慣廂房，今日事務有些繁忙，略有怠慢，還希望長玉公子不要怪我待客不周……”

嘴邊的話語直到看到了房間內另外一個人霎時戛然而止，步子怔在原地。

“她是誰？”也不怪孟桓知不記得黎槐的存在，畢竟從始至終她的目光就一直放在了隨詞寂身上，並無注意他還另外帶了一個人過來。

覺察到幾人視線的投來，黎槐掀開被子的手頓住，感覺如芒在背，她甚至都不用看就知道兩人鐵定是誤會了。隻是沒有想到隨詞寂會放幾人進來，這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自己還躺在床上，這不難讓人想入非非。

“我——”黎槐欲要辯解，但好像說什麼也是越描越黑的行徑，於是腦內靈光一閃，正氣十足，大義凜然道：“我未成年。”

對！她未成年！！

孟桓知越加疑惑，未成年……是什麼？這個人和長玉公子又是什麼關係？她如此大張旗鼓來這兒的目的，裡麵隱藏的小心思也昭然若揭，此刻憑空多出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孟桓知一時心亂如麻。

“她是本尊的朋友，名叫黎槐。如若有誤會，那必不是你所想那般。”他的聲音突兀響起，顯然對此事毫不在意。

孟桓知才知是自己想錯了，尬笑了一下：“原來是朋友啊，我還以為是公子的心悅之人。”

原來是這樣啊，黎槐看向孟桓知和隨詞寂兩人間多了幾分深究，有時候桃花來了，是擋也擋不住的。

黎槐飛速下床，一把撈過小桃手裡的食盒，打開看，道：“你們今天送了什麼好吃的過來啊？”

小桃見食盒被搶走，又想奪過來，氣急敗壞道：“不行！”

黎槐往旁邊一側，那雙手撲了個空，明知故問道：“你不是送飯來的嗎？”於是開始調侃起了小桃，“是不是隻有我的朋友能吃，我不能吃啊。”

連番質問下來，小桃又是個心直口快，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也就回答不上來了這些問題，一張小臉硬生生憋得臉紅脖子粗。

黎槐眉毛一挑，也沒了繼續逗下去的心思，她看向隨詞寂，後者倒十分平靜，對於她所夾槍帶棒的話語並沒有任何反應。

唉，那就更無趣了。

孟桓知用胳膊肘抵了一下小桃吩咐道：“好了，小桃，來者都是客。”

“可是小姐……”小桃沒敢直說，默默吃下這個啞巴虧，許多菜都是小姐親手做的，到最後便宜了一個外人。

如果目光是刀子的話，那此刻黎槐肯定是千瘡百孔的慘狀了。

孟桓知拉了拉小桃：“我們走吧。”

就當她們兩個要離去的時候，黎槐動了動筷子，頗為苦惱地出聲：“這麼多菜，恐怕得有四個人的分量了吧。”她叫住孟桓知和小桃，“要不你們留下來也一起吃吧。”

孟桓知微愣，似是沒有反應黎槐所說的話，最終還是被小桃按回在了位置上。

黎槐盯著地上的影子看了一眼，然後笑道：“對啊。這麼多菜，不吃就浪費了。還站著坐什麼，快坐快坐！”

黎槐看向小桃：“你也坐。”

小桃吃驚道：“我是奴婢，不能同坐。”

“哎呦，叫你坐就坐唄，誰管？是吧，孟小姐。”黎槐笑眯眯開口道，“小桃，你難道不想嘗嘗你家小姐的手藝嗎？”

“你怎麼知道是我家小姐做的菜？”

黎槐說：“你這張臉又藏不住事兒，猜都能猜出來。”

小桃摸向自己的臉蛋，難不成自己的臉上寫了什麼嗎？

孟桓知有些緊張，多了幾分羞怯道：“一起坐下來吧。”

於是小桃也扭捏挑了個位置坐了下來，四個人麵對麵，氣氛怪尷尬的。

黎槐渾然未覺，夾起筷子對準一個紅燒獅子頭就飛速夾在碗中大快朵頤吃了起來，一塞就是一個，一夾就是一大筷子，這吃相跟八百年沒吃過飯了一樣。

其餘三個人都沒動筷，硬生生看著她吃飯。尤其是孟桓知這種大家閨秀出身的女子，更是瞠目結舌，旁邊的小桃也忍不住默默地為黎槐乘了碗湯，怕她中途噎死。

黎槐大喝一口湯：“謝謝小桃，還彆說你家小姐做飯還挺好吃。”

小桃眼神閃爍，心裡有些觸動，自己乾了一輩子的丫鬟了，還從來沒有人跟她說過一句感謝的話。

饒是如此，還是刀子嘴豆腐心：“多吃一點，噎死你才好。”

相比之下，隨詞寂吃飯的動作倒顯得優雅從容，斯文有禮，舉手投足間也儘是養眼。

孟桓知貼心地為他乘了碗湯，彎起眸道：“公子，請嘗嘗這個湯。”

看著眼前場景，黎槐偷偷湊到小桃跟前，八卦議論道：“你家小姐不會是喜歡我這個朋友吧？”

小桃驚了一下：“胡說……小姐哪有喜歡……”

“你覺得我這個朋友怎麼樣？”黎槐不明意味笑了一下。

小桃偷偷瞥了一眼，然後真誠道：“長玉公子挺好的。”

小桃沒讀過多少書，形容詞多半不會說，到了嘴邊‘挺好’已經是個很高的讚賞了。

黎槐伸了一下懶腰：“我也覺得挺好。幸好啊幸好。”

小桃問：“怎麼了？”

“得虧你們小姐不喜歡，不然唉——”

小桃蹙眉道：“姑娘歎氣什麼。”

黎槐遮手，謊話那是信口拈來：“我這個朋友表麵看起來一表人才的，但背地裡卻是個負心漢！

在鄉下有個未過門的妻子不說，還去外麵沾花惹草，那可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啊！嘖嘖你看看、你看看，有多少姑娘為他哭得肝腸寸斷、尋死覓活的！”

“所以，小桃看人不能看表麵，觀皮不聞心是會把你家小姐送上絕路的開始。”

小桃聽了，臉色驟變，急匆匆拉起她家小姐往外走。

孟桓知糊裡糊塗道：“小桃，怎麼了？”

小桃眼神嫌棄的掃了一下那人，小聲道：“小姐，他不是個好人！”

聞言，孟桓知更是糊塗，可耐不住小桃往外拉，隻好抱有歉意說道：“抱歉了各位，有空下次再聚。”

隨詞寂放下筷子，微微挑眉捕捉了幾個關鍵詞：“原來在外本尊還有此類名聲。”他頓了一下，抬眸望過來，“還有這最後一句話。”

似乎在說你拿著我訓誡你的話去訓誡彆人。

黎槐拍著胸脯，十分仗義道：“我這好不容易幫你解決了桃花，你理應感謝我，要不然這孟大小姐對你一往情深，總不能娶個魂魄回門吧。”

“你觀察的倒是仔細。”

他手輕輕一揮，桌上的美味佳肴成了一場海市蜃樓。

黎槐恍然大悟：“難怪呢，吃了那麼多，還是餓。”

“這些人並不是魂魄，也不是人，她們也沒有影子，也沒有火燒之後的記憶。”隨詞寂糾正了一個問題。

“那是什麼？”

“應該是歸墟。”隨詞寂道，“歸墟，是將時間折回，重演當年之景。”

“等等——”黎槐叫停了隨詞寂，她淺笑，“這就是你要等到晚上的原因吧。”

隻聽到寂靜的夜色中，淒慘的叫聲清晰可聞，一陣又一陣，斷斷續續叫人毛骨悚然。隻是聲音孱弱，很快消失在漫長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