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勢迅速威猛,很快侵蝕了方方麵麵,能燒的都燒了個遍,在這裡不乏有許多木製房屋,更是助長了火勢,僅僅是一會兒功夫,這把火將曾經白牆青瓦、金碧輝煌的府邸給燒得千瘡百孔。
隻有耳聞目睹了當年的火災,才深知這種從他人口中所描述的,太微乎其微了。
“快走!”
不斷有建築物在坍塌,那名下人急匆匆往前跑,後麵的人跟著。大門大肆敞開,孟桓知安安靜靜站在那裡,好整以暇看著他們抱頭鼠竄。
黎槐一時隻顧著抱頭逃跑,完全沒有注意到一邊的高牆正在搖搖欲墜,最上方的板磚支撐不住了,岌岌可危之下,有人抓住她的手,用力一拉,被火燒軟化掉的牆壁轟然倒塌,掀起陣陣灰塵。
黎槐順勢落到了一個寬闊的懷抱中,欲要抬頭,又是轟隆一聲響,急急縮頭躲避,險些被那些灰塵給撲了滿臉。
黎槐沒敢睜眼,一直龜縮著頭,盲目跟著人的腳步一走一頓,忽而聽到馬匹驚了的嘶叫聲,才分出幾分好奇和緊張,欲要抬頭去看,結果被一隻手給摁了回去。
那馬蹄聲越來越近,是衝著他們而來,渾身帶火,仔細一看,是孟拂輕幾日裡買的馬,它受了驚,從馬廄裡麵跳了出來,但還是逃不了引火燒身的宿命。
蕭衢驚道:“長玉!小心那匹馬!”
隨詞寂展開靈力結界,那匹馬被攔在外麵橫衝直撞,似是要衝破結界和他們同歸於儘。
最終那匹馬精疲力竭將最後的力氣消磨殆儘,朝著左邊直直倒了下去,饒是如此,火還在一寸寸吃著它的肉,不肯熄滅。
隨詞寂撤銷靈力結界,定定看了一眼,確保安全無虞了之後把手給縮了回來,他那隻手微抬,袖子卻被人給牢牢的抓住,臉色不斷沉了沉道:“你在乾什麼?”
“我眼睛進灰了。”
黎槐正拿著他的袖子擦臉。
“你不能拿你的衣服擦?”
“我是新衣服,我怕臟。”
隨詞寂臉色更黑了,真是強盜邏輯。
她鬆開他的袖子,頓感神清氣爽,視線也清晰明了,臉是乾淨了不少,隻可惜那素白乾淨袖子已經成了黑乎乎的一片。
隨詞寂這人最是有潔癖,衣不染塵,此刻衣服上染了那麼大片灰,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
他麵色不虞地朝前直直走去,黎槐忙不迭跟在腳後,生怕再遇到危險,在路過那匹馬的時候她悻悻地繞過,那模樣太過慘不忍睹了。
總算是到了安全地帶,黎槐沒有感受到劫後餘生的欣喜而是累癱在了冰冷堅硬的青石板上,聚集在她身上的熱量在接觸板石上那一刻瞬間消散,冷冰冰溫度往上導,她幸福的長舒了一口氣。
蕭衢拉她起來道:“彆躺地上,小心著涼。”
“其他人呢?都沒逃出來嗎?”黎槐已經沒力氣了,像頭死豬似的拉也拉不動。
蕭衢乾脆蹲下身,搖搖頭,朝著孟桓知方向揚了揚下巴道:“你還沒看明白嗎?”
“明白什麼?”
“平日裡看你挺機靈的,怎麼關鍵時候就犯蠢。”
黎槐氣不打一處來:“我這次險些死裡逃生,哪有多餘的腦子去想這些事情。”
“好好好。”蕭衢長歎了一聲,也沒有心情繼續打啞謎了,“跟你說實話吧,我們要找的那個縱火之人就是她。孟桓知。”
黎槐哈哈大笑撇過頭,一點都不相信蕭衢的話,道:“怎麼可能,是我放的也都不可能是她,她這麼……”
話還在,她的目光順著隨詞寂那雙白靴一路跟了過去,最終定格在了站在台階上的孟桓知臉上。
“這真是你想要的結局嗎?”
“是,不是。”孟桓知回答了兩個答案。
是,她解決了長久以來爆發的怨念和仇恨,不公和偏心已經冷眼和冷語。
不是,她還顧及了一點親情之念,更害怕下去之後,有人會戳著她的脊梁骨罵她罔顧人倫,下輩子不配為人。
“但事已成定局,便無法挽回了。”孟桓知深深看了一眼隨詞寂,她的眼中還有諸多不舍,“趕快走吧,彆讓這火焰燒起來的灰汙濁了你們的眼。”
話音猶在,黎槐慢了幾秒,才不得已接受了這件事情是孟桓知乾的,她心如死灰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蕭衢拍了拍她的臉,喂道:“收拾一下吧,我們也該走了。”
躺在地下的人突然間一個鯉魚打挺,猝不及防站了起來,神情凝重,快步走向了孟桓知,質問道:“你為什麼要為了這群人而搭上自己的一生?你可以趁現在逃,逃的越遠越好,哪怕天涯海角。”
不知不覺間,她自己的聲音都帶上些難以察覺的顫抖,黎槐向來是個共情能力很強的女孩子,她沒能見證孟瀟如的死亡,也更不想見證孟桓知的死亡。
孟桓知歎了一聲,心生慈愛地揉了揉她的發頂,什麼也沒說,隻是想說的話通過頭頂的溫度傳導而來。
“黎槐,生死不可逆。”隨詞寂在一旁開口,肅穆非常,“本就是已死之人,根本是無法逆轉的。”
孟桓知似是早已預知了自己的結局,眼神越加空洞無神,她的一生多舛,既是既定的結局,那就好好走完這個過程。
“黎槐,你知道我的願望是什麼嗎?”她邊說邊往後退了幾步,手也慢慢縮了回去。
黎槐搖搖頭,欲要上前幾步,被隨詞寂攔在台階外:“我不知道。孟小姐,不要再往後退了,過來好不好。”
“在很小的時候,我有一次跟著爺爺去江南探絲綢,那裡每個人都很快樂,自由,操持著一口吳儂軟語,沒有家庭瑣事,也沒有很多壓力。”
“我和他們不同。隻要我喜歡的,爺爺和母親都不會讓我做,甚至為了杜絕我的念想,把我所喜歡的東西都給摧毀。”
“所以,我的願望是,成為一隻生命短暫又美麗的蝴蝶,流芳於世。等到下一年開春時,那便又是我起舞的季節。”
退無可退,兩個人僅僅隻是一扇之隔,卻是跨越了幾十年的光陰,再次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