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不想起來,我仍然躺臥在熟悉的床上。腦袋像是與身體割裂地存在著,彼此互不協調。我雖在夢中醒來,但卻全身乏力,仍然像在夢中。這是否都市人之日常?頭痛得異常劇烈,我嘗試敲打自己的腦袋,期望痛楚能減退一點。是否因為昨天攝取了過量的酒精?或是因為服用化學藥物的副作用?還是女性月事的身體反應?我感覺以上皆是。我也意識到今天的我對身邊的一切感到厭煩及躁悶,有一股衝動想將身旁的一切都粉碎掉。內心有一股力量,嘗試以聲嘶力竭的方式呐喊,但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我熟練地調整著呼吸的節奏,嘗試將那股內心的衝勁壓抑下來,彷佛嘗試馴服著內心的那一匹藏狼。我刻意地放慢呼吸的節奏,麵帶著微笑,頓時,我感到成功連結我身軀的四肢,也成功離開軟綿綿的臥榻。我不由自住地脫下身上絲質的吊帶連身睡衣,起來走到房間另一端的鏡前。因我知道今天的約會,對我來說是很重要。
我看著鏡中的我,感覺今天的自己有點不同,但又未能具體的說出有什麽不同來。最近的記憶力越來越差,除了因為酒精的影響,他們說我正在服用的藥物會影響到腦部顳葉中的海馬體,影響了記憶轉換至皮層的過程。我對於自己的印象模糊,同時我也不知道為何我對某些事物卻感到熟悉及親切。我自然地步入鏡旁鵝蛋形的白色浴缸,右手食指靈動地按下數個不知名的按鈕,左手同時在缸邊的置物架上取了氣味怡人的檸檬薑浴鹽;這時候,熱水也在浴缸的四邊高速地湧流,我更換了一個躺臥的姿勢,整個人感覺上也溶化了,繃緊的肌肉也感到放鬆了,剛才心中的那匹藏狼已轉化為溫柔的赤麂,我也對急劇的身體轉變感到嘖嘖稱奇,當然更可能的是熱水浴能有效舒緩生理期身體的不適。我將長至及背的煩惱絲輕轉了兩圈,並用發帶束起。原本仰臥的我半坐起來,右手探至置物架上取了一夥紅色圓形像鈕扣的小東西,將它貼在後頸椎以上,頭部以下的位置,並轉了半圈。看來,我還挺重視今天的約會,因為選用了紅色的這個小裝置。
在這個科技及人工智能掌控的世界裡,一切都可以透過計算機模擬或預定了下來,人的創意變得不再受到重視,始終,以資訊量及運算速度來說,人遠遠不及量子計算機;論創意的的角度來說,人總是受著人類世界的道德規範界線限製著,藝術創作的廣度也不及計算機的天馬行空,深度也不及機械的澎湃直灌。這年頭,我們著重的是回歸自然,不竟物以罕為貴,大自然本身平凡不過的花鳥蟲魚,一草一木在現在也成了稀世佳品。此外,各式各樣的機械早已取代了人類,人類很早已放棄了使用自己的勞動力,但諷刺的是,現在的價值觀也回到了昔日原始的世界,越能夠將自己身體練得強壯,就越能夠在社群內突圍而出,成為社群中的Alpha。這就如狼群一樣,誰能拚的雄性就是皇者Alpha。作為年輕一代女性的我,完全明白這個獸性生態的遊戲規則。從原始森林至現在的量子年代,雌性才是無形掌控世界的那一位。沒有永遠的BFF,隻有永遠的蜂後;而蜂後也隻能有一位,那也隻能是我。相似的是,我自少也是活在男士蜂擁的世界裏,但也無阻我明白雌性之間相處的潛規則。今天我必須豔壓群芳,勝出雌竸。
今天我們一家人應邀出席一個午間工作酒會,老爸受著他的朋友邀請。出席的都是名門望族,權力人士,說穿了,即是既得利益者;我們雖然對他們沒什麽好感,我們還是倚靠著他們的經濟實力,希望他們能投資一些新興科技項目。酒會的名目是什麽什麽記念戰後和平多少多少年,其實大家也知道今天是找新投資者的好機會。科技產品從來不用擔心買家,因為軍方的資金從來不會缺少;欠缺的是投資研發產品的資本,因為沒有人能夠保證研發成功需時多久。老爸曾是一名軍官,認識不少軍方、政商界朋友。現在已經退役,人走茶涼,但今次宴會他仍然獲邀,我能感覺到他的那一份自豪感依舊存在。說不定軍方想動用老爸的影響力,希望能找多一些商界資金及政治資本,實行什麽計劃之類。以前陪著老爸出席酒會,他的老兵朋友總當我是小朋友,我隻能態度恭敬,唯唯諾諾;換句話說,即是跟著老爸整天在團團轉,不是味兒。今天酒會叫了我的男友作伴,彼此已交往快兩年了,熱戀期過了,但感情上也算是穩定。能與我的愛人出席工作酒會,也是美事。男友是一名電子機械工程師,在大學研究Necrobotics(死體機械),即是嘗試用電子方法控製生物斷肢作機械的一部份。他最近與大學同事成立了創科公司,名為Neobotics(「生機」),希望能洗去「死體機械」的負麵意思。老爸主動邀請我的男友出席,表麵上是提攜未來女婿,讓他多認識一些鯨魚投資者;我卻知道他實質上藉此機會,要宣示主權,讓人看看他多有威風。
我也有我的任務,我是代表我的公司,去多謝數位企業主管及老闆,經常給予我拍廣告的機會。我工作的是媽媽生前工作的一間模特兒公司,媽媽也算是頂級的一等美女,生前總是在抱怨老爸年輕時因工作而聚少離多。少時候我已有機會入行,至今我也主要做硬照模特兒。這年頭大家已厭倦了人工智能的虛擬美女,像我媽媽頂級的天然美女,隻是拍硬照廣告,已經能讓我們家庭生活無憂。媽媽曾說美麗的光影世界隻是暫時性的,她喜歡老爸魁梧的身軀,但她更愛慕他內心那種堅毅不屈及永不動搖的信念,讓她感覺到,在這慌慌亂亂、真真假假的花花世界上,仍能找到矢誌不渝的愛情,這應該是她最後選擇了老爸的原因。我感覺上老爸當時隻是一位性格戇直,不擅長與其他女性溝通的直男,但我從心裏也是非常欣賞他的,他總能為家庭解決大大小小的問題,而我最欣賞是他的那一夥耐心,在任何問題上總是處變不驚,給予我需要的信心。今天雖然有工作任務,我卻以私人宴會為由,吩咐助手們不用跟隨。我現在要打扮一下,縱然我對自己的基因充滿信心,今天除了要在媒體攝像機前搶奪一下焦點,爭取多一些工作的機會;現實的我也希望在我的愛人麵前,展現一下女性嬌軀的美,與愛人共處一個下午。
剛才走了一下神,回憶了兒時的往事,仍然陶醉在檸檬的香氣中,我起來拿起浴巾,包裹著自己,仔細盤算著今天的裝扮。我拿起了我最愛的天然材質,一條風格簡約純潔,但不失性感的雪白絲質露肩筒形連身裙,相信它能展現我身體完美的曲線。我隨意地選了一些配飾、手包等,放下了一頭長發,選用了贊助商提供的香氣、手錶,整裝待發,等待愛人來接我過去會場。
「寧兒,你今天好美!愛你啊。」
我剛出門口,已看到愛人已下車,向我家門走過來。我向前走了數步,趁他未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緊緊地抓了他腰間一下,兩人順勢摟抱並轉了一圈,雙方嘴唇如膠似漆般貼合了數分鐘,在彼此缺氧前依依不捨地分離了一下,我刻意矯婉地回應著,
「謝謝,風。」
我們並肩地走向坐駕,心中滿是甘甜,自動導航飛快地帶我們到達了會場,我心中仍回味著剛才一吻的溫度,暗暗地咒罵著時間的飛逝。才下車,兩位穿著整齊工作服的一男一女,看來是主辦方的工作人員出迎過來,搶先接我們過去。兩位工作人員向我們仔細地交代了宴會安排的流程及細節,也貼心地諮商了我們的需要。在短短的步行過程中,我感到有點兒受寵若驚;我自問曾出席各種大小的宴會,看來今天的宴會的規格與彆的不同,主辦單位非常重視所有的細節。今天我的衣著較為貼身及輕薄,花費在安檢的時間也減省了不少。女工作人員很有禮貌地向本人指示著如此如此,在安檢後我與男友聶風先找老爸報到,及向老爸的老兵朋友們打個招呼。因為我倆各有工作任務,彼此相擁了一下,分散前彼此相約了在稍後音樂奏起時,藉跳舞時段找機會與對方重聚。會場裝潢前衛,頗具科技感,牆身及地板設計以透明及亮白色的玻璃材質為主,採光度十足,太陽的光線能射入會場, 令人感覺自然及良好;地方寬敞,最合適這種數百人一起的大型宴會。我兩眼掃描了會場的出席者,也鎖定了一息間的工作目標,心中像演算法地籌劃著工作計劃,希望能以最短的時完成工作目標:與我的所有贊助廠商及企業主管交際聯絡一下,也與媒體朋友們打過交道;最後能換取更多的時間與聶風談談情愛,跳舞自娛作樂。
我左手拿起了酒杯,右手故作不經意地撫摸著後頸上方的位置,暗暗地按了兩下兒,以婀娜多姿的天橋貓步,自然地扭動蛇腰,氣場十足地踏向會場舞池的正中央。想不到今天選擇了雪白色的戰衣,與會場氛圍完美地交融在一起。過程中感到我的策略成功,能在短時間內成為全場焦點;我也能感到與會的所有出席者,不論男女或年齡,也向著會場中心行注目禮。頃刻之間,所有人的目光也像大光燈一般射向中心的我,而我身上的雪白絲綢,也能將光得令人頭暈目眩的強光反饋回去,這一刻的我能夠顛倒眾生,迷惑著所有與會者,變成了臣服於蜂後之下的工兵群臣。這一刻是屬於我一人的,我將我的美麗天賦,瞬間以最高的能量映射出來。看來我在短時間內,已成功吸取了眾人的眼球;我已成為了會場內唯一的耀眼恆星,其他漆黑的星宿或受造之物,隻能麵向著熾熱溫暖的光源,支取著維持生命的能量。我偷望了會場另一方的聶風,他的眼神像是要向我傳遞著什麽訊息,我故意地逃避了一下他的眼神,向著中心的老闆及貴賓們,碰杯寒暄著,也賣弄一下嫵媚;過程中像餵食著孤狼野狗,巨鱷蛟龍,我必需儀態萬千,但同時作為馴獸師的我,更需要如履薄冰,步步為營。
有更多的雄性老闆貴賓,被我的費洛蒙吸引著,蜂擁過來與我碰杯問暖;我嘗試一一滿足他們獸性的慾望,以禮貌甜美的笑容回敬他們。我心底實在是感謝他們的,是他們對我的欣賞,給予我更多的工作機會。場麵開始變得混亂, 四周的空間變得擁擠,人群相互碰撞起來。混亂期間我感到我的左肩及臀部右方被搓揉了一下,我也分不清是有心或無意,心裡正吃了一驚,亂了方寸。心念轉動,心知未能招架麵前的洪水猛獸,正思量著退路。我心神還未有定下來時,我腰間被一條粗大的臂彎緊纏, 身體瞬間被一道身影粗糙的右手抓著,被甩到對方的背後。身體魁梧的老爸始終是一位軍人,時刻運行著「態勢感知」,能洞悉及預知危機的出現。在我被老爸右手甩開的同時,他的左手已將酒杯向天高舉,與各位乾杯。老爸不但像堤壩般,阻擋著洪水的猛烈攻勢;他也忽攻忽守,讓對方未能判斷來意,以另一種的方式蠱惑著敵人。我本想多謝老爸送給我的小玩意兒,能讓我能輕易地摘下後冠;現在我更要感謝他,在危機出現時為我去解難脫困。當然我也知道聶風曾向我發出了警告的眼神,我承認是高估了自己應變的能力,現在隻能懷著歉意以眼神向聶風四目交投,報一下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