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懸崖邊,魏釗找到了葉蘭芝。
她的警覺心一向很差,危險貼麵而來時,才會有所反應。
所以即使他已經站到了離她最近的一株大樹邊上,她也還是隻仰躺在地麵看月亮。
他忽然沒有了此前的焦急,想過見到她的時候也許會衝上去抱住她,或者冷冷地看著她,讓她知道不告而彆有多讓人慌張,是多麼不負責任的行為,今後決不能再有。
然而不遠不近地,看她兩手墊在腦後邊,像從前的夏夜,在趙家小院裡頭,躺在竹席上那樣。
他焦灼了很久的心就這麼平靜下來。
她開始和小樹說話。她一直有這樣的習慣,說一草一木都是生靈。
她說,樹孤零零的,很可憐。
又說,家裡有個弟弟,和崖邊的小樹一樣,瘦瘦弱弱,風一吹就倒,這麼多年,都是她保護著。
魏釗倚在大樹邊上,聽著便勾起嘴角。
他知道葉蘭芝看他,永遠覺得他還小,覺得他可憐,需要她的保護。
或許任何一個男子被這樣說,都會急著反駁吧。但他不排斥,甚至很享受。
他喜歡葉蘭芝永遠第一個想起他,第一眼望向他,喜歡看她為了保護他與其他人對立的堅定模樣。
如果這一切需要他展示自己的弱小,以弟弟這個身份為依托,他可以乖乖地叫她“姐姐”。
但晚風忽然吹起來,樹梢搖了幾搖,葉蘭芝也話鋒一轉。
她說要回家照顧他,替他張羅親事,還要抱上幾個小侄兒。
她計劃著,等到天倫之樂享夠,便一個人去浪跡天涯。
魏釗嘴邊的弧度緩緩落下了,他直起身,麵無表情地抬手敲了敲一旁的樹乾。
葉蘭芝被驚動了。
“誰!”她翻身坐了起來,卻忘了去斂身上劃了幾個大豁口的布袍。
借著月光,她看到了站在樹後的人影。
瘦削高挑的身形,瞧著無比熟悉——但視線移至那人的麵容,卻是一張陌生而清俊的臉。
那人彆開眼,語氣生疏客氣地提醒道:“這位姑娘,你的衣衫。”
有些熟悉的聲音,但語氣卻十分陌生,話語的內容更是——
葉蘭芝這才恍然想起,抬手去斂布袍。
但已經來不及了,布袍寬大,加之裹胸,方能遮掩她的性彆。
然而此時她胸口處的布袍已被樹杈劃開——
她試圖掙紮:“你誤會了,我是男子。”
那人沉默片刻,點頭:“好。”
葉蘭芝腦中慌亂,尚在判斷此人是否信了自己的胡話。
那人卻先褪下了外袍:“夜深露重,這件衣服給你。”
他垂著眼走近幾步,沒有看葉蘭芝,隻將衣衫掛在小樹上,背過身去。
葉蘭芝心中一時乍暖還寒。感激此人體貼,卻又明白過來,自己方才的謊話根本沒騙過人家。
她披上外袍——絲綢質地,於她卻太過長而寬大,不能完全遮住布袍的豁口。
她以手掩緊了衣襟,方有餘心發問:“你是誰?”
背對著她的人回轉身來,眼中似乎有些微的笑意,但一轉眼,又不見了。
“魏釗。”他頓了頓,道,“段家軍監軍。你又是?”
他視線仿若無意地掃過葉蘭芝緊緊掩住衣襟的手。
被當作一個陌生男子一樣防備,很新奇的體驗。他有些許不悅,但所能感受到的更多的,是由心底升起的好奇——葉蘭芝會怎樣對待陌生的、隱藏了過往身份的他。
葉蘭芝聽到“魏”字,心中便道不妙了,聽至此人是監軍,更覺自己今日倒黴。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我叫葉蘭芝,是段家軍的新兵教頭。”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這魏釗居然沒有問她為什麼女扮男裝混到軍營裡,還混到教頭的位置——她確定他知道她是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