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琮一向不喜歡宴會上的氣氛,所以今日他也是早早地尋了借口離開了昭和殿。他本來在宮裡漫無目的的走著,卻漸漸的來到了那瓦片破舊、屋宇殘敗的謫星殿。
以前這裡是叫做這個名字的,但自從他的母妃自儘,這處宮殿的名字便沒有人再會提起了,他十二歲離宮那日,皇後娘娘曾將他叫到身邊把過往種種一五一十的都講給了他。
他每次在宮裡走動的時候都會想起這處殘破不堪的宮殿,與風雲詭譎的朝堂黨爭不一樣,他在這裡的幾年雖然無人問津,但也不會有那諸多的陰謀。更何況,他來到這裡也是有私心的,他無時無刻不在期待著自己能夠在這處宮殿裡,再一次見到那個人,再一次回憶起那半塊棗泥糕的滋味。
沈琮還記得那位早已經魂歸故裡的瘋嬤嬤,他其實已經不大記得她的模樣了,但卻依然記得那一天瘋嬤嬤當在自己身前的背影。穿著深色衣服的人在某一天推開了緊閉的宮門,將那個好看的誤闖的孩子圍在中間。
沈琮踩過那早已經混入泥土中的布帛與乾枯的枝杈,他繼續往宮殿裡麵走去,卻隱約的聽見了宮殿外女子和身邊婢女的對話。一時間他竟有些無措的站在那裡,卻又在聽到黎漾走上台階的腳步聲時動了起來。
他繞過那缺了一角的圓形拱門,隻希望避開這位不知為何又尋到此處的縣主。
宮殿的大門是被踹開的,聽著刺耳的吱呀聲沈琮都能想象得到黎漾此時的表情,一定是捂著鼻子後悔自己剛才的行為。
他一邊想著一邊躲在了院子裡那棵枯死多年的老樹後,一身鵝黃襖裙的黎漾也已經提著裙擺穿過了那道圓形拱門來到了他所在的院子裡。
黎漾有些小心地環視著四周,透過柱子和牆壁上精致的雕刻圖案和落滿灰塵的博古架,她推測著這處宮殿先前是哪位妃子的居所。院子裡到處都是隨意躺倒在地上滿是枯黃植物的花盆,她繞過已經破敗的不成樣子的藤椅,站在了那棵有些年頭的樹下。
黎漾仰頭看著光禿禿的樹枝,透過層層疊疊的枝椏她看見了天上明暗交錯的星子。
出來的時候應該找秋禾姑姑要個手爐的,她搓了搓自己有些涼的手心,攏起手掌放在嘴邊哈氣。
那些想不起來的東西現在還是記不起來,黎漾不在仰著脖子去看那根本看不見幾顆的星星,而是仔細辨認著這棵樹的種類。她湊近了一切,卻猛然聽到了樹後的另一道呼吸。
黎漾下意識地後退,腳碾過枯枝發出清脆的哢嚓聲,一時間她的動作僵在了原地。
沈琮聽著黎漾有些驚慌的動作,在心裡輕笑,他與黎漾隔著一棵枯樹安靜的站在原地,誰都沒有下一步動作。
知道辛夷壯著膽子,站在朱紅的大門外朝著裡麵喊道:“姑娘,一炷香的時間早過了。”
黎漾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踉蹌著後退:“我就出來了!”
轉身的時候被地上藤椅的殘骸絆了一下。沈琮下意識地想要伸手,卻隻看到黎漾跑遠的背影。天知道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淮燕縣主,最怕的就是那些宮中的鬼神傳說,但怕歸怕,卻仍然在秋禾將起的時候抱著自己的小被子窩在秋禾的懷裡,一邊害怕一邊好奇的豎著耳朵。
黎漾慌不擇路地跑出了廢棄宮殿,全然沒有發現在自己轉身的時候藤椅上突出的一根枝條鉤住了她腰間掛著的荷包。
沈琮收回手從樹後走了出來,視線卻落在那淺色的荷包上,荷包上繡著京城裡沒有的隻生長在拒馬河邊的野花。
等他回到昭和殿的時候,黎漾早已經坐在母親身邊恢複了原本乖巧的模樣。
身後那個一直跟著的叫辛夷的婢女卻並不在大殿上,應該是她已經發現自己的荷包不見了。和當初送出去的簪子不一樣,荷包上繡著的紋樣指向性太過明顯。
沈琮握住了被自己收進衣袖裡的荷包,私心作祟他不太想將荷包還給黎漾,這應該不算是他故意的吧。
辛夷繞過宮殿裡的人,重新回到了黎漾身邊。蒼術有些幽怨的看著辛夷,怎麼可以趁著自己和小宮女說話的時候就丟下自己亂跑,還在宮裡迷了路。
“姑娘亂來就算了,辛夷怎麼能縱容姑娘呢?”兩個丫鬟在被柱子擋住的角落裡咬著耳朵,黎漾在母親不滿的視線下乖巧的笑著賣乖。
她解下了腰間斷掉了係帶,收在蒼術那裡。隻是不知道那個沒有被找到的荷包到底被誰撿走了。是冷宮裡的那個人嗎?